第8章

　　西餐厅门口是一个立方明亮的旋转玻璃门，他穿着义肢，他不明显的握着她的手，却不是为了在她手上着力。自从他安装了义肢，每次带上它，他都不会再让她帮忙。

　　不知名的英文歌带着一种柔软的慵懒调子低低回荡着，像是有黑色丝绒轻轻滑过耳膜。每张桌子相距甚远，勾勒出浪漫暧昧的氛围。

　　古言听着歌曲缓慢的调子，漫不经心地打量过这家餐厅。

　　装潢出众，价格应该不便宜。

　　但是古言也知道这两年唐翼不知道获得了多少科学届的荣誉，光是卖出去的专利费就没数，这点饭钱对于他来说早已经不放在眼里。

　　“请问要点什么？”服务员小姐拿着菜单上来。

　　这些年，唐翼外表温柔有礼，接过菜单：“谢谢，我需要思考一下，等会儿选好了叫你。”

　　“好的，先生。”男士的声音低沉悦耳，宛若上好的大提琴音，服务员小姐羞红了脸，离开了古言还看到服务员回头看了一眼。

　　古言笑了一下：魅力可真大。

　　他手肘放到桌子上，从容大方，脸上的笑容温和干净，让人感受不出一丝异常。

　　点完了几道菜，他问：“你要不要别的？”

　　古言回答：“不用了。”

　　经过几年的陪伴，他也不和她客套，直接把菜单交给了往来的服务员。

　　他眼底漆黑深邃，他再次问了一遍：“姐姐，你能不能化成人形，让我看看？”

　　唐翼耳朵上带着耳机，桌子之间的距离远，他张嘴，别人看起来他就像是在和谁打电话。不会起疑心。

　　怎么又提起了这个话题。

　　古言并不是真的不能化形，阿飘状态能够免去许多麻烦，所以她一直以来每次面对唐翼这类问题总是不同意。

　　古言眼前陷入昏暗的时候还在听他说哪道菜比较好吃，哪道菜又只是徒有其表，不过观赏性能也值得买下来，最后一句话便是他又重复了的一句“能不能出现在我面前”。

　　待眼前出现光，光源一点点扩大，最后变成了一扇透明坚硬的长方形柜体。

　　“姐姐。”

　　唐翼在透明明亮的玻璃另一边，轻轻叫了她一声，眼眸漆黑直直的看向她，古言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貌似可以看见她了？

　　虽然惊讶，但又不是太惊讶。古言微微弯了弯唇角，说：“小翼，你这是做什么？把我放出来。”

　　唐翼说：“姐姐，原谅我，我只是想见到你。”

　　古言眯了眯眼，沉默了一会儿，说：“是想抓住我吧。”

　　当时她顶着陈诺的样子，既不幸运，又幸运。如果是她的神魂，她当然不可能这么困住，但是也防不住他手段万一更高，看到她真正的样子，那后果可比现在严重多了。

　　古言的心放松下来，她打量了一下困住她的环境，玻璃罩内大约有十平方米的空间，外面的环境很陌生，不像是家里的任何一个角落，有了前几次任务的经历，这里给她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实验室。

　　一般的活动都能动的开。

　　虽然她没有喜欢或者需要做的活动。

　　这样的笼子囚住古言不行，但是陈诺的灵魂却足够。

　　古言想了想，干脆顺水推舟，曾经她以为多年的她和阮无忧的陪伴足以温暖他，支撑到他寻找到伴侣，为了这个想法，她甚至在他平时去学校的时候都不跟着他，本来以为是给小太阳一样的学妹们温暖他的机会，没想到小学妹们的攻势竟然这么弱？他最后给了她这样一个惊喜。

　　古言飘在半空中，问他：“你想怎么样？”

　　唐翼乌黑深邃的眸子里不明显的划过一缕失落，但是转眼抬头又是平时面对她的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古言忽然起了疑惑：“你在学校里也是这样的性格？”这个样子她都觉得赏心悦目，难道现在女孩子的眼界都这么高了吗？

　　这都不值得主动追求？

　　唐翼坐到一个椅子上，古言这才发现他穿了一身颇有英伦风格的暗色格子衬衫和黑色长裤，两条长腿笔直修长，身材堪比时装封面上的平面模特。他竟然还没有摘掉义肢，古言皱眉：“你今天义肢戴了多长时间了？明知故犯？是想有义肢也不能走路吗？”

　　唐翼愣怔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骤然变得真实的阳光柔软：“姐姐，你还担心我啊。”

　　古言说：“好歹被你叫了十几年的姐姐，我还不能问一句了。”

　　这句话听起来着实有点阴阳怪气，但是这更符合她现在的心情：生气又忍不住关心。

　　然后她又说：“赶紧去摘了，在我面前还用做什么风度翩翩的样子。有这时间还是去外面勾搭勾搭年轻漂亮的小女孩。”

　　唐翼说：“姐姐现在的样子也是年轻漂亮的小女孩。”

　　古言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还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本来她是陈诺，一个鬼王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别人就看不见，看见她的那些鬼也一个比一个不整齐，她还真不知道她现在是陈诺的样子究竟长得什么样呢？

　　“我长得什么样？”古言说：“变成鬼之后再也没有照过镜子，都不知道我长得什么样。”

　　唐翼惊讶，过了会儿又舒心地笑开，但是没笑几声门上就传来了几阵敲门声。

　　他收敛了笑，脸上变得面无表情。

　　古言视线跟着他到门口，门被打开，外面站了一个清纯漂亮的女孩子，披肩长发，乌发雪裙，身上就有一股初恋的气质。

　　古言升起了好奇心，看着门口两个人交流。

　　“唐翼。”女生喊他一声，扬起唇角甜甜地笑着说：“我听师哥说你在这里，你还有事吗？有空的话可以给我讲两个实验吗？”

　　“我们那边遇上了一点问题，大家都没办法，派我来问问你。”

　　古言期待的看向唐翼。

　　唐翼没有一点绅士风度的冷漠着脸：“不好意思，有，没时间，建议你去问导师。”

　　女生神情仿佛觉得羞耻。古言觉得正常，但是她还是更希望她能继续坚持，不知道孤傲冷漠的男人最后最容易被小太阳一样性格的女生拿下吗？

　　不怕挫折，愈战愈勇是小太阳性格的基本特质啊！

　　你坚持住啊！

　　但是女生一看就是被人捧着习惯了的，此时遇到冷遇，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来过。

　　恨不得马上就走。勉强僵持着脸说了一句告别的话，转身就离开了。

　　哎，古言心中叹息一声，女生的长相是真无可指摘。

　　唐翼回来坐下，古言又问：“我现在长得什么样？”之前做交易的时候陈诺的灵魂就是不全的，她根本没看清她的脸。

　　唐翼：“……”

　　他难得不知道怎么回答。

　　平时记一个人都是记对方身上的一个特点就可以了，他看着她现在的模样，如果面对的她是正常人，他可以用不停顿的美好词汇去赞美她的长相，但是她现在明显就是想知道她最直观的外貌。

　　唐翼看了一会儿她的脸，有点儿困难地说：“……鹅蛋脸……”然后就没然后了。

　　他闭上嘴，这真的超出了他的学习范围。

　　他想了想，说：“我试试给你画出来。”

　　“好。”

　　古言期待的看着他低着头一脸认真地看着白纸，笔尖刷刷地在纸上滑过，仿佛行云流水般，运筹帷幄的样子。

　　半小时过去、一小时过去、一个半小时过去……

　　古言逐渐的怀疑起了他的画技。

　　等两个小时过去，他拿着纸站起来的时候，她有有了信心，等着他把画朝向她。

　　唐翼把画贴在玻璃罩上，古言飘过来。

　　一张极其粗劣的画像呈放在上面。

　　“……”

　　一时间室内一篇安静。

　　唐翼忍不住尴尬地把头扭到一边。

　　他曾经见街头给人画素描的，一支铅笔一张纸就搞定了，他想着两样他都有，也可以。

　　没想到结果堪称惨烈。

　　古言：“你这是画的我？我脸这么大？鼻孔这么大？眼睛这是眯着还是本来就小的看不见？”

　　她被囚禁都没生气，现在却越说越气。

　　认真看去，她简直都不想承认画上那是个人脸，上面的人除了长了人的五官，到底哪里还像个人？

　　“还是说你心里就觉得我长得这样？”

　　唐翼：“……”

　　他难得局促，把纸在手心握成一团，连连摆手：“不，当然不是，姐姐你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是我手太笨。”

　　“姐姐美丽如仙。”他又强调了一遍，看着她的眼睛，仿佛想用这样的赞美让她消气。

　　实际上唐翼心中也很懊恼，一步错步步错，画画出故障，导致他连赞美的那么多的话也想不起来了，只能用这么单薄普通的词语。不过这也是他的心中写照，他确实以为姐姐是天底下最美的人。

　　就算是鬼，也是最美的鬼。

　　古言：“行吧，这次就原谅你了。”然后看向他腿：“赶紧去换下来义肢。”

　　唐翼说：“姐姐，现在距离咱们去吃西餐已经三天了。”

　　这句话一说出来，两人之间的囚禁局面顿时明显起来，气氛也不像刚才那么轻松。看着古言，他的脸色变得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