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凉的动作不由顿住了,脑子里登时冒出些荒谬的想法。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有些想多――象棋的规则不难,这人又已经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说不定已经看懂了。如果碰上那种很聪明的,能一下看出棋路好坏也不奇怪……
就在此时,对面传来了莫格小声的催促。苏凉应了一声,正要看向棋盘,身后那年轻人忽然“诶呀”了一声,俯身下去,似是要捡什么东西,然后在起身的瞬间,飞快地在苏凉耳边咕哝了一句――尽管他的声音很轻,但苏凉还是听清楚了。
他说的是,“大刀剜心”。
苏凉动作再次顿住,视线往棋盘上一扫,呼吸蓦地一滞。对面莫格又小声催促一句,苏凉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漫应了一声,当即走了另外一步。
借由其他棋子的掩护,以己方的车强行换掉对方的中心士,以做成杀局,是为“大刀剜心”。
苏凉得了这么一句提示,再看棋盘上的局面,思路顿时清楚很多。
不过这种有人提示的情况下,她反而不好意思去赢了……苏凉连着几步,叫杀莫格,在莫格顺利解杀后,却没有再次逼近,而是直接认输。
莫格注意力全在棋盘上,听到她这么说还莫名其妙,抬头正要说些什么,视线落在苏凉身后,登时张大了嘴。
“啊……那也不用认输啊。和棋吧。”莫格说着,搔着脑袋站起来,忍不住又往苏凉身后看了一眼――看他这表现,苏凉越发肯定心中猜测。
方才那年轻人,肯定和莫格是认识的。而且多半又是他哪个“亲戚”……
他曾说他的老师有年纪了,所以应该不是他?或许是他的某个养兄弟?
苏凉不太确定地想着,目送着莫格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转身又看向在座其他人――虽然现在对那年轻人的身份很感兴趣,不过挑战这事,还是得分先来后到的。她总得先应了别人的挑战,才能和他好好聊聊。
那年轻人看着也不着急。在苏凉应付其他人时,就一个人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吃点心,又是剥粽子又是喝小酒,别说,粽子剥得还挺熟练。
而苏凉这边――说是“应付”,实际也没花多大心力。
莫格一走,局面顿时又变成了之前那样,挑战营地变成了小卖部,抽到“许愿”的都在点餐,抽到“言灵战”的都当场放弃,放弃之前,还要问问能不能顺走两块点心。
“非言灵战”的,也遇到两个,全都选择用最简单的“手势拳”来一决胜负――这是一种相当于“石头剪刀布”的游戏,不过能比划的手势要更多一些。
这种游戏苏凉向来玩得不太好,再加上不熟练,很遗憾地送出去二十分。
除此之外,再就是遇到一个长夜星的,很有气势,直接上来就对苏凉发起了言灵挑战。只可惜光有气势,实力还是不太够,那年轻人喝了杯小酒的工夫,对方就已经阴沉着脸离开了。
眼看着那人气呼呼地离去,苏凉呼出口气,这才转向那个一直等在旁边的年轻人。
虽说是“年轻人”,但实际细看的话,却能很明显地察觉出他身上的违和感――不管是眼神还是气质,都给人一种苍老的感觉。
不仅如此,他的脸上还有一种隐隐的别扭……他左边脸的上半部分,肌肉似乎有些僵硬,做表情时,会有些微的滞后感。
苏凉看向他时,他正坐在石桌旁,慢慢地捏起一块月饼。对上苏凉的视线,他还轻轻笑了一下。
“苏式月饼。”他小心避开月饼上掉下的酥皮,“我之前看过你的比赛,你那时说更喜欢云腿和蛋黄……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广式。”
“……苏式月饼也有蛋黄的。”苏凉没料到他第一句话居然是和自己说这个,楞了一下才哭笑不得地开口,“而且我个人感觉,广式月饼可能有点偏现代了……”
“这个是。”年轻人认同地点头,“没记错的话,广式月饼应该是明朝那时候的?确实是比苏式要晚一些。”
他说着,将那月饼送到嘴边,想想还是多问了句:“所以这个也是蛋黄,是吗?”
“啊?啊不。”苏凉顿了一下,连忙开口,“是五仁。”
年轻人:“……”
他维持着半张嘴的姿势,垂眸看了看手里捏着的月饼,犹豫片刻,轻声说了句“抱歉”,又默默将那月饼放了回去。
苏凉:“……”
“是传统五仁。”她忍不住道,“没加冬瓜糖的。”
“谢谢,但还是不用了。”那年轻人客气道,“我讨厌的不是冬瓜糖,是瓜子。”
苏凉有些尴尬地“哦”了一声,心中却微微起了波澜――
说来也怪,事已至此,对方的身份已是呼之欲出。苏凉本以为自己会很激动,甚至可能会有些失态,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恰恰相反,她的心情从一开始就挺平静,最多只是有一点紧张。而就在刚才,随着那么简单几句话的来回,那仅有的一点紧张也消失不见。
那是一种很微妙的、放松的状态。明明之前从未见过,某种奇妙的熟悉感却让苏凉本能地松懈下来,在方才交流的某一瞬间,她甚至有一种回到故里的错觉――仿佛她现在所在的,不是什么外星人搞出来的意识乱斗场,而是自己屋后的小公园;面前的也不是什么折腾了好几个月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陌生老乡,而是一个经常会遇到,今天也碰巧在拐角处遇见的遛弯邻居大爷。
而此刻,那位邻居大……不是,是陌生的幸运观众,正以目光一本正经地在石桌上巡视着,似是想再挑个什么点心吃,挑了一会儿却没找到合适的,只得作罢,颇为遗憾地抬起头来:“那么,接下去呢?”
苏凉:“……?”
“接下去,我该做什么?”那年轻人慢悠悠地问道,“我应该也像他们一样提要求吗?还是……”
“啊不,你需要先‘抽卡’。”苏凉忙解释道,“你在脑子里下达一下指令,牌堆应该就会出现了……当然,你也可以不抽卡,直接和我,呃,言灵战。”
“言灵战啊,那个我还挺喜欢的。”那年轻人笃悠悠地说着,却还是按照苏凉的引导,在自己面前变出了用来抽卡的牌堆。
三个牌堆,整齐地漂浮在他面前。他随意从其中一个上拿了一张,所有的牌堆即刻消散于空气中。
“‘非言灵战’……”他将卡牌拿远一些,眯眼念出了上面的字,“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们可以互相商议,去以非正统言灵战的方式来分胜负。”苏凉继续解释,看向对方的眼神里带了些迟疑,“那个,请问你……您进来之前,没有看规则说明吗?”
“应该看了的。”那年轻人居然还思考了一会儿,“不过现在年纪大了,记不太住……”
他叹了口气,将卡片放到石桌上:“非言灵战啊……蛮可惜的,我还挺想试试言灵战的……”
“那就试试呗。”苏凉当即道,“这局我可以认输,您先离开,然后再进来一次,我们就可以直接开始言灵……”
“但我的精神力又很低。”那年轻人又叹一口气,“那种什么搞大风大浪啊,捏这个神那个神的,我肯定做不到的。”
苏凉:“……”
“那……就还是非言灵战吧。”她顿了片刻,试图再次给出建议,“我们可以搞点带言灵的对抗方式?没那么激烈的那种,小对抗。”
不想那年轻人听了,再次叹了口气:“小对抗……倒不是不行,就是听着好像有点没劲……”
苏凉:“…………”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她默默伸手抚了抚额,正打算再好好商议一下,却见对方眸光一转,视线忽然落下了石桌上的棋盘上。
正是苏凉之前和莫格下象棋的棋盘,上面还落着几枚残子。
那年轻人随手从上面拿起一枚棋子,把玩了一下,唇边忽然扬起一个弧度。
“不如我们来下棋吧。”他转头对苏凉道,“言灵棋。”
“……?”苏凉看看他,又看看那枚棋子,不太确定道,“您的意思是……”
“将相士兵车马炮,每个都看做独立元素的话,应该也能用来触发言灵吧。”那人说着,将手中的棋子抛向苏凉。
“单论下棋,你肯定下不过我。单比言灵,我也肯定比不过你。既然这样,不如就把二者结合起来,言灵的范围,就以棋盘为限,这样哪怕是以我的精神力,也能撑上一会儿……”
他扭头看向苏凉,原本略显疲态的双眼,忽然透出了一点光,似是寂寞已久的小孩,终于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物一样。
苏凉缓缓眨了眨眼,低头看看他抛过来的那枚棋子,略一思索,轻轻点头。
“行――那么,就请多指教了。”
第115章 (捉虫)
言灵棋,说起来就是言灵加下棋,但实际两人都是第一次接触,究竟该怎么玩,他们心里也不是很有数。
苏凉不得不先花了点时间,和对方将更具体的规则敲定下来――不然的话,直接来一句“车无轮,马无鞍,炮无烟,卒无粮”,直接就让对方全军覆没,那还下个什么劲。
又因为对面这位……呃,“年轻人”,看着对言灵的使用也不是很了解的样子,苏凉只能挑起大梁,又是解读规则又是制定规则。商议好一会儿,总算是定下了初步的玩法:
首先,肯定是如对方所说,言灵范围不能超过整个棋盘。其次,则是关于言灵的作用对象与次数限制。
言灵只可作用于棋子,且一次只能作用于一枚棋子。棋手在走步时也只可使用一次言灵,此外,在对方走步时,自己也可使用一次言灵作为应对,但只能用来自保,不能够用来攻击对方棋子。
触发元素只能使用“将相士兵车马炮”七字,“帅”字、“卒”字和“象”字,与“将”“兵”“相”通用。此外,还有一点就是,每句言灵的效果,都只能持续到本回合行动结束,不能一直存在下去。如果该次行动被其他言灵打断,则同样视为行动结束。
至于走步问题,这个就比较尴尬了。苏凉纠结半天,最后还是在那“年轻人”的建议下,套用了目前星际流行的战棋类游戏的规则――棋子的走步方式,原则上不会改变。只是在言灵效果的作用下,具体走出的步数可能会有影响。
……问题是,虽说规则定好了,但实际真正上手的时候,两人都还是十分的“客气”……
或者说,中规中矩,束手束脚。
炮二平五,马8进7,马二进三,车9平8……再常见不过的象棋开局,整整几个来回,双方都没有动用上什么言灵。
苏凉不知对方是怎么想的,反正她一开始只是想表示一下客气,毕竟对方已经把可以先手下的红方棋子让给了自己,人家又是第一次真正地接触“言灵战”,年纪可能还有点大……自己先手抢攻,似乎不太礼貌。
但在注意到对方频频望过来的好奇眼神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岔了――或许对方根本不是不想用,而是还不太知道怎么用……
终于领悟到自己本该起到的示范作用,苏凉便不再客气,在又轮到自己时,毫不犹豫地提起自己位于正中位置的炮,越过面前面前的红子小兵,“咔”地一下――将对面的黑棋小兵,给毫不留情地吃掉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这一招落下,对面的“年轻人”明显一怔。
不光是他,那些正看着直播的观众,也有点懵。
因为之前已经看过大半局象棋,再加上苏凉和那幸运观众讨论规则时,曾拿着棋子在棋盘上比划半天,所以现在,基本上大部分的观众,都已经明白象棋的基础规则和走法了。
所谓“炮要隔山打”,这种写着“炮”的棋子,只有在自己周围存在其他棋子时,才能通过“越子”来发起攻击――这点已经很明白了,大家都看懂了。
问题是,苏凉所吃掉的那枚黑兵,是由同一方的“黑马”在保护着的。她的这个举动,等于是将自己的“炮”送到了对方“马”的攻击范围内,等到对手下棋时,他就可以直接用自己的“马”吃掉这枚“炮”……
所以苏凉这是想干嘛?一换一吗?
弹幕里一时刷满了问号,毕竟就连那些刚入门的观众都明白,“炮”是比“兵”更强大的精英棋种,这样的一换一何止是不划算,简直都可以算是做慈善。
坐在苏凉对面的“年轻人”显然到现在还没回过味来。他甚至在短暂地沉默后,还主动问了下苏凉:“不好意思,我再确认下,你说的‘象棋’,和我说的,是同一种东西吧?”
“嗯哼。”苏凉肯定地点头,一指棋盘,“到您了,请吧。”
“倒也不必如此客气……”那“年轻人”咕哝着,低头拿起了自己的“黑马”,略显迟疑地朝着苏凉的“红炮”上放了过去。
而就在“黑马”即将落下的一瞬间,忽听苏凉笃定开口:“
“炮石雷骇,激矢虻飞,以先启行,耀我皇威。”
“年轻人”:“……?”
……?!
但见棋盘上,变故顿起――随着苏凉的话语落下,原本安静躺在棋盘上的“红炮”,忽然像是被什么唤醒了一样,蓦地往旁边一移。
黑马顿时扑了个空,低悬在棋盘上方,要落不落,颇有些尴尬的样子。
“……???”
“年轻人”诧异抬头,眼睛里满是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