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压抑已久的妄念在那一刻涌入了维文卡的胸腔。
尽管不想承认,她感到自己不如一个人类。人类都能做到的事,她维文卡竟然不行?
她不得不重新观察这个人类。龙族的视力非人类之躯可比,她轻易地穿过朦胧的乱雪,看到了珂斐尔挑衅的笑意。
在她短短的几十年生命里,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长辈的故事里不存在、甚至历史上也没有类似记载。那仿佛被神灵亲吻过的天才的领悟力与令人生畏的赌性纠缠在一起,迸发出一种令人心颤的进攻性。
维文卡拂去身上的落雪,冰冷的雪粒附着在她手指上,久久不化。在长年大雪的气候里,龙族的心脏和血管里流淌着的血液长年维持在接近零度的低温中,但此刻浓厚的热气在她胸腔中升腾,那热气几乎冲昏了她的头脑――
这一代最强大的天才维文卡,也是个一心只想变强的年轻人。
到第三次选择了,而珂斐尔从不走回头路。
她一顿一顿地重新爬到维文卡脚下的时候,漫天的星斗已经翻涌上来,像深海悬在头顶。微弱的星光勾勒出维文卡隐约的脸廓。
珂斐尔正抬头看时,维文卡朝她伸出了手。
赌对了,她心里想。
珂斐尔受宠若惊地回握住,借力翻了上去。
两人并坐在崖顶。
维文卡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珂斐尔不想再次被扔下去,赶紧继续说自己没说完的正题:“想跟你学空间法术。”
“那不是法术。”维文卡纠正道:“那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我没法教你。”
“向我展示它就可以了。”珂斐尔表示:“我们会有很多可探讨的,我会问你的。”
“如果仅是这么简单,人类早就掌握了空间法术。这是……”维文卡本想说这是不可逾越的种族鸿沟,但想到刚才的场面,又闭嘴了:“总之,你不要太乐观。”
“没关系,我有预感我可以,那本该是同一维度的力量,你看刚才。”珂斐尔听出她有些松口,努力推销自己,凑近道:“你只要给我一个机会就好。”
维文卡不自在地略坐远了些:“可以,那么……”
“我会教你如何使用魔法。”珂斐尔替她补完了下半句,使劲一拍她的肩膀。
维文卡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嘴角,目光落在了珂斐尔粉碎的左手上。
珂斐尔的注意力顺着放在了左手上,悄悄吃痛地吸了口气,故作洒脱道:“没事,追梦路上的小小代价,还好我用右手吃饭。”
“你可以去北方雪山拜访精灵族。”维文卡指了一条路:“她们掌握生命天赋,可以让你断肢再生。”
她说完,看了珂斐尔一眼,又补充道:“正好,另一种不同于魔法的天赋力量在那里,想必你早晚也要去的。”
珂斐尔摇头:“我这次来格兰德没死,是运气好遇见了你,你讲道理。我这个样子,再去一趟精灵的地盘,大概是真要被弄死了。”
她珂斐尔只是“好赌”,又不是真的傻子。
“讲道理”的维文卡略过了这不伦不类的夸赞,犹豫了一下:“我与你同去。”
“可以吗?你不是在守山?”
“这山守不守都一样,我在这里多是为了修行。几十年来除了十年前那一次,就没有人类闯山。”维文卡轻哂:“何况,就算进来了,也不过是找死。”
维文卡是一头火龙,在雪中待得并不太舒服,不过是为了打磨自身血液中的流火,自愿在这长年大雪的外山上修行。站在这座山崖上,能看到中心的龙柱群隐约的轮廓,星斗寂静,并无雪色。
珂斐尔独行惯了,还要推辞:“我也可以留在这里先学……”
“你不能留在这里。”维文卡打断她:“这座山不允许人类在这里停留,格兰德也不欢迎人类进入。”
她说完,有意无意地看了看天。
珂斐尔微愣,只好道:“那你……与我同去?”
维文卡点头。她拽住珂斐尔的手,毫无预兆地腾空而起,失真的声音隐隐从空气中传来:“抓紧了。”
珂斐尔一惊,整个人被带离了空中。
巨大的黑龙张开骨翼,遮天蔽日。
珂斐尔坐在龙背上,天幕清冽如水,繁星在她头顶,夜风刺骨,吹得她衣袍猎猎,左手的断口都有些被冰镇了似的,不那么痛了。
她紧紧抱着漆黑的龙角,以防被风吹下去。
“维文卡!”她低头找了找,大声喊道:“你的耳朵在哪里?”
黑龙好似翻了个白眼,没回答她,提醒道:“坐稳了!”
说罢俯冲而下,越过了脚下的城池,向北而去。
***
露西塔从王宫回来,却得到了德尔菲娜消失在挂画里的消息。
她看着画像上含笑的德尔菲娜,神色微沉:“我知道了,我会把她带回来的。”
每幅画都凝结着作画者的灵感,有时也寄托着画者的记忆。
这样的画作里,天然凝结着一段过去的时间。欣赏者一遍一遍地摩挲怀恋,好似在某些时候,就能穿过现世的颜料,看到过去的光景。
这幅画的创作者是德尔菲娜的母亲,死去的希瑟・谢菲尔德。而根据希瑟的藏物――龙骨笛可以大约猜测,这个家族的记忆上可追溯到几个纪元之前,巨龙陨落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