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斐尔的脸涨得通红,额头的青筋一条条绽出来,连视野都有些发虚。
不用看就知道,她的手指必然已经一片血肉模糊了。
她死死咬着嘴唇,始终没有吐出任何声音,竭力抬头向上看去。
这是个十六七许的少年,肤色苍白,浑身裹着漆黑的冷钢鳞铠,漆黑的头发从头盔里垂到肩上。
那双险些灼伤了她的金色眼眸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微微歪头,像是在观察一只蚂蚁似的,流露出一丝纯真的恶意。
那一眼让珂斐尔心神俱颤。
她飞快地往下瞥了一眼,缭绕的大雪遮挡了视线,已经完全看不到地面,只消一眼就头晕目眩。
疼痛让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但她知道她绝不能放手――这座通天的悬崖,不放手还有一线生机,放了手只有死路一条。
就在少年似乎有些疑惑她怎么还不掉下去,准备再来一脚的时候,珂斐尔骤然发力,用没被踩到的那只右手死死抓住了她的脚腕。
少年似是吓了一跳,紧接着懊恼地踢了踢腿,试图把她从悬崖上甩下来。
看似随意的几脚,却如山岳倾颓般不可撼动。珂斐尔竭力将右手扒在她脚腕上,那靴子上锋利的钢鳞深深刺进了她的手里,大片血液顺着鳞片缝隙滴落,流在她手臂上。
好在对方因想把她甩下来,松开了另一只踩着的脚,让她得以趁机抽出左手,用全身的力气抱紧了那条小腿。
少年踢了几下,见甩不掉她,不耐烦地蹲下身子,打算用手把她扯下来。
她刚一蹲身,电光火石之间,珂斐尔就抓住了她垂下的手臂,两腿在崖壁上借力一踏,整个身子就翻滚到了崖顶!
一切都在瞬息间发生,少年甚至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只蚂蚁还挺顽强。
珂斐尔趴在地上,视野恍惚,几乎蒙上了一层血色,竭力抬头与少年对视。
她的左手已被完全踩碎了,不正常地垂在地上;胸口因刚才被甩的几下也剜心地痛,口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
眼前的少年一举一动所迸发的力量已超越了她的认知范围,她除了攀附借力,暂时活下来,也仍看不到任何反抗的余地。因此,即使已经爬上了悬崖,她也心知肚明:眼前的人想要杀死自己,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啊,她要稍微纠正一下这个说法――眼前这位,大概率并不是人。
珂斐尔喘了几息,慢慢支起手肘,忽然兀自笑了起来。
少年不大会解读这个笑意,只是盯着她的脸观察了一番,又看看她左手上不断淌落的猩红的血,有些好奇地出声问道:“人类?”
这个问法证实了珂斐尔的猜测。
她清了清嗓子里卡着的血沫,声音沙哑,眼神却灼灼发光:“你是龙。”
对面的少年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她的面貌:“你是人类吗?”
“是的,我是人类。”
“人类,你也是来驯龙的?”
珂斐尔摇摇头:“我不是。”
这似乎出乎了少年的预料,她顿了顿,才问:“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谈话间,珂斐尔稍微缓过了劲,慢慢支起上半身,勉力单膝撑地,与蹲下的少年平齐。
她说:“我想看看真正的力量。”
少年问道:“渺小的人类,也想窥探真正的力量?”
珂斐尔不答,反问道:“你会魔法吗?”
“魔法?人类发明的那种弱小的东西?”少年皱了皱眉:“你认为那个叫力量吗?”
珂斐尔又咳了一口血沫,笑道:“可是你不会魔法。”
少年有些意外:“你挑衅我,人类。你怎么敢?”
珂斐尔紧追不舍:“龙族很强,我知道龙族很强。但魔法那么弱小,你们却始终学不会。是真的不屑于学吗?”
少年倒是没对这只蚂蚁的冒犯感到生气,她摇了摇头:“确实是学不会。”
说完,她又补充道:“我以前试过,感受不到魔法元素。”
珂斐尔追问:“龙族不能学习魔法,人类也不能掌握空间之力。为什么?为什么同一个世界会有两种不互通的力量体系?力量究竟是什么,源自哪里?现在不可获得的,真的永远没有获得的可能吗?”
一连串的发问,白风将雪粒卷上人类的睫毛,那双褐色的瞳仁里仿佛倒映着在雪崩里震颤的太阳。
少年百无聊赖的神情凝结了,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
天上凝结着铁灰色的云层,像凝结的海面一般悬在峰顶,几乎伸手可触。传说中的神灵居住在天上,正聆听者来自人间千万声的祈祷。而在层云之下,少年站在这座大陆中心神灵铸造的威严天堑上,却仿佛站在一座刺向神殿的巴别塔顶。
这让她浑身战栗。
老师曾说人类最会花言巧语,她涉世不深,轮值驻守格兰德入口时万万不可与之多费口舌,她不以为意。
几十年来,她总是能轻易地看透人类眼里的贪婪和怯懦,烧死了前来驯龙的所谓勇者,烧毁了山下那座人类城池,从未被任何一个人类动摇过心志。
但现在……
或许是异想天开试图学习魔法时遭遇的失败埋下的叛逆的种子,她几乎要被这个人类蛊惑了。
少年复而低头看向眼前的人类,冷下神情:“不要试图蛊惑我,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