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查员接过点了点,露出个勉强的神情,正要说些什么,神色忽然僵住。
默了默,她摆了摆手,用生硬的语气说:“你可以走了。”
女孩抬起头来,不明所以间,反应倒是很快,急急地鞠了一躬,撒腿就跑。
等到女孩跑得不见踪影了,巡查员才揉了揉脖子,露出个迷惑的神情。
在无人注意的街角,女孩停下步子,一边喘息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剩下的三枚铜币。
奇怪了,今天那个大块头怎么没追根刨底,搜她的身了?
她攥紧手里的钱币,脸上不自主地露出个微笑,加快了步子。
露西塔收回目光,斜斜地倚在阳伞下的椅背上。
她原想把巡查员收来的钱还回去的,只是未免太反常吓着那孩子,就只是将那孩子放走了。
刚刚还愤怒起身的琳妮娅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朝她眨了眨眼,露出个“我都懂”的表情。
露西塔摸摸她的头发,柔和一笑。
看着琳妮娅重新拿起桌子上的烤甜菜,露西塔转过头去,问旁边拼桌的一位老女士:“阿姨,您知道巡查员是什么吗?”
这是个头发已经半白的女人,穿着整齐的风衣外套,圆片老花镜,旁边靠着一根镶银手杖,银片在漏进来的太阳光反射下显露出柔和的色泽。
她正慢慢切着盘子里的一块熟肉。
闻言,她转过头来:“巡查员?啊。”
她不紧不慢地抬头看了忙乱的码头一眼,继续切她的肉:“你是说哪些‘巡查员’?是那些廉价面包店雇佣的,还是码头管理人员手下的,或者是自己乱窜来自封的呢?”
露西塔哑然。
老女士倒是打量了她们一番,挑眉:“第一次出门?”
露西塔点头:“嗯。”
“年轻的孩子们总是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老女士说:“我在十六岁的时候,也出于好奇离开了家门,用了十年的时间周游大陆。”
她仿佛来了谈兴:“你一定会想,蒸汽火车、轮船,用半个月的时间就能将你从大陆的一头送到另一头,为什么我会花费整整十年?”
琳妮娅从露西塔的身后探出脑袋来:“是呀,为什么呢?”
德尔菲娜的灵体盘坐在餐桌上,维尔蕾特也饶有兴趣地看过来。
尽管精灵王的年龄是这位女士的不知多少倍,但总也有她不够了解的事物,尤其在一个她并不属于的时代。
“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蒸汽火车。”
她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在几人有点呆滞的神情里哈哈大笑:“骗你们的。”
“因为我也总是有很多问题。它们让我不得不停下。”
“什么是巡查员?”她喝了一口有点冷掉的红茶:“什么是荆棘红?什么是精灵宝石?愚人船在何处?群鸦塔又在哪里?”
“这个世界就像维克托黎中心那座举世闻名的佛罗卡特古堡,百年前的木造建筑,看起来恢弘壮丽,走近却发现都是虫眼,碰一碰就倒了。”
说起精灵宝石的时候,维尔蕾特的眼里现出一丝冷光,但很快又消散下去。
“尽管……到最后你发现你什么都改变不了。年轻人总是过高地估计自己对世界产生的影响。就像我,最后也只是坐在这里喝下午茶,逗一逗你们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罢了。”
老女士放下茶杯,搅拌勺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她转过头与露西塔对视的一瞬间,那双宝石一样钴蓝色的眼睛沉凝了一层幽深的雾,仿佛寒冬黎明的玻璃窗结满整夜的霜花。
“您看起来对这个世界失望极了。”露西塔总结道。
“而你们依然抱有相当大的期待,哦,对于像你们这样的孩子来说,这毋庸置疑。”
“倒也不是吧。”露西塔想了想:“我们只是出门旅行而已。”
“至于别的?”
“当好一个观众就是了。”
“我真不知该说你清醒还是麻木。”
“也许我只是头脑简单。”
“噢,孩子。”老女士失笑:“好吧,也许我真的老了,跟不上这一代人的想法了。”
“依旧感谢您的忠告。”露西塔微微欠身。
“每个大人对孩子都有这样的义务。”
老女士不再说什么,起身结了帐,拿起她的手杖慢慢走远了。
法洛斯城的特产是烤奶皮和糖浇卡维萨。
烤奶皮是卸货工和纸盒厂的工人们也能奢侈一把的便宜点心,在码头附近的面包店随处可见。经过发酵过又烤出的奶皮微微泛着酪黄色,表面皱巴巴的,散发出浓郁的奶香味。
糖浇卡维萨是一种经过烹制的肉饼,由羊、牛肉糜打成,里面加了洋葱和莳萝碎,最后浇上现熬的珍贵枫糖浆,最宜趁热吃,不宜打包和隔夜,是体面的商人和议员家庭餐桌上的常客。
琳妮娅爱上了这道糖浇卡维萨,于是维尔蕾特交待她在码头边看起来最干净的那家餐馆打包了几份特色食物,偷偷用空间装起来――有空间在,她们可不必担心枫糖浆会冷掉。
琳妮娅“噔噔噔”地抱着一袋子满当当的食物从餐馆里跑出来时,她们要等的“白鹳号”也到了。
“白鹳号”行驶在歌罗河上。
歌罗河是垦丁境内最长的河流,发源于南部,半个维克托黎都坐落在歌罗河上,是四方抵达王都最常见的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