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宁有银钱,有的是,就算是别的甚么都缺,就是不缺银钱,从她手缝里漏一点出来都够普通人家过上好几年了。她并不把银钱放在眼里,也从来没算过给别人的,反正她不缺,如今让顾惜宁想起来就隐隐作痛了,自个的银钱,凭什么叫别人花着?别人花着花着就心安理得了,把她的银钱当成他们自个的一样,她这个出银钱的人到成了他们眼里碍眼的那一个!
顾惜宁不由抚额,自个的银钱自个用着不香吗?凭什么要给白眼狼用!“汤圆,回头替我看看账上还有多少东西。”
汤圆是跟着上了马车的,这会儿,她自是陪着她家姑娘坐在马车里,听姑娘这么一问,到有些诧异道,“姑娘,您的账本都在桂嬷嬷手里。”
顾惜宁到想起来了,桂嬷嬷是谢贵妃身边最得力的人,谢贵妃入宫后得了宠就将桂嬷嬷也带入宫中,因自己年岁小,谢贵妃就指了桂嬷嬷理她的事儿。如今的桂嬷嬷虽出了宫荣养,到依旧尽心尽力地替她管着东西。“哦。”
“姑娘您可是想看看看还有多少银钱?”汤圆听着她这一声“哦”就连忙道,“姑娘,您是怕银钱不够用了吗?您可放心吧,就咱们伯爷给您留的银钱,是您几辈子都用不完的,就算是您平时花得多,也没事儿。”
顾惜宁斜她一眼,“就你话多。”
汤圆瞪大眼睛,迅速地开口道,“姑娘,您平时不都说银钱这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自个用不完的话就施舍些给别人。”
顾惜宁年少时不知道穷滋味,等她真入了那冷宫,到真的品尝过一文钱逼死人的滋味,她手指点向汤圆的脑门。她立时就有了主意,“怎么能施舍呢,这大舅母处,还有大伯母,都是我嫡嫡亲亲的亲人,我怎么能用银钱砸她们呢,实在是太不孝了。”
汤圆顿时就警醒了起来,圆圆的眼睛睁得更大了,“姑娘,您不想施舍银子出去了?”她心里想的是姑娘这次回兴宁伯府可没带上元宵,定是姑娘觉着元宵不如她这个大丫鬟好使,现在听到姑娘提起元宵,她就有了紧迫感。
“都是自家人,我做什么要拿银钱砸她们呢,这让她们多没脸面?”顾惜宁晓得汤圆个榆木脑袋,身手是有的,论起看账本这等事是半点都指望不上的,“这等事还是不做了,没的叫自家人的感情都让银钱给弄没了。”
汤圆听得大喜,本来她就觉得侯府跟伯府就跟打秋风似的穷亲戚,见天儿地就往姑娘身上拿银钱,他们个个儿面对着姑娘是好脸,背对着姑娘,不光嫌姑娘给的不够多,也嫌姑娘给的不够痛快。她早就劝过姑娘,姑娘以前都没听,今儿姑娘想起这事了,她高兴得不得了,恨不得立时就将桂嬷嬷的账本给夺了过来,“姑娘您说的是,都是自家骨肉亲人,没的叫她们被银钱这种俗物伤了眼。”
顾惜宁满意地点点头,到还吩咐了一句,“若真有人再来支银子,可得好好说,把道理跟人说明白了。”
汤圆拍拍胸脯,差点就立了军令状,但她还没飘起来,还记得另一件重要的事,“可姑娘,这事我办不了,账本在桂嬷嬷手里,库房钥匙也在她手里。”
顾惜宁凉凉地瞧她一眼,“是听说桂嬷嬷家儿子断了腿,你可晓得?”
汤圆刚要说“没有这回事”,但下一瞬,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姑娘您说的是,桂嬷嬷那儿子是断了腿!”她说起这话并未有什么不安,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顾惜宁面上染上一丝轻愁,“桂嬷嬷这般年纪了还替我操劳,如今儿子都断了腿,我总得体恤她一回,让她回去照顾儿子吧。”
“姑娘您就是好性儿,是最最体恤人的主子,”汤圆嘴上就夸起来,夸得是真心实意,“姑娘,您可真好。”
“记得每日儿提醒我,叫我做个好人。”顾惜宁吩咐道。
“是的,姑娘,”汤圆应得干脆,但立时地觉得不对劲儿,特别坚定地拍着彩虹屁,“姑娘,您本来就是个好人,哪里还用得着做好人。”
瞧她个小模样,把顾惜宁逗乐了,还没待她又想戳戳汤圆的脑门,马车突地就停了,让她身形微晃了一下,脾气就上头了,“去看看,哪个不长眼的就敢撞上来了?”
汤圆也是气急,她正等着姑娘开口呢,马车一停,她差点撞了脑门,自是火气也上头,一把掀开车帘,就冲着外头叫嚣道,“都谁?大马路上的,想冲撞谁呢!”
谢呈曜骑着马,颇有些志得意满,既是受了陛下看重,要将爱女下嫁于他,又有表妹一门心思地爱慕着他,人生至此,岂有不快活的道理?
正当他志满意得之际,就听着后面马蹄声作响,不由一回头,果见着一队人纵马而来,打头的人披着赭红色披风,纵马过来时披风迎着风高高飘扬,竟似一团烈火般。谢呈曜眼里满满的赭红色,当下便停了马,也挥手让身后的马车停了下来,他自己则不避,反而下了马,朝着纵马过来的人扬声道,“拜见秦王!”
秦王只稍停了马,微颔首,就纵马过去,神情极淡。
马队还未过去,就听着有女声在后头叫嚣,顿时所有的人都住了脚步,就连最前面的秦王也揪紧了缰绳,马停在原地,他慢慢回头,才发现谢呈曜身后还跟着一辆八宝华盖马车,马车极为精致,这样的马车,令他微眯了眼睛。
他打马上前,冷眼扫过那已经缩在马车上的小丫鬟,用马鞭玉制手柄掀开车帘子,入眼的是张绝美的脸蛋,美眸惶惶,瞧着有些楚楚可怜。“本王冲撞了你?”他好似并未将她的美貌放在眼里,冷淡地问了一句。
他的声音近乎清冷,令顾惜宁莫名地觉得有些冷意,她微绽红唇,轻声道,“我哪里敢怪王爷,怪只怪这路太窄了。”
谢呈曜心中微恼地瞪了一眼汤圆,觉得这个小丫鬟格外碍眼,若不是表妹离不得她,早就将人给发卖了。他连忙上前替顾惜宁说话道,“秦王殿下,表妹她年岁还小,您别放在心上。”
秦王的视线从顾惜宁脸上收回来,极为冷淡扫过谢呈曜,□□的黑色骏马踩着矫健的步子转了个身,就从谢呈曜身边掠过。他这一走,原先跟着的侍卫们也跟着齐齐远走。
谢呈曜心下松口气,想着怎么就跟这么个活阎王碰到了,他手一摸额头,还有细细的汗意,令他颇有些不自在。
马车里的顾惜宁到送给他一句话,“二哥哥,你是怕秦王的?”
这一句,让谢呈曜更是面上无光。
谁能不怕秦王呢?谁敢惹秦王呢?反正他谢某人是不敢的,他伸手就将车帘子拔拉下来,不叫顾惜宁的脸让外人瞧见,轻声道,“你可不许再惹他了,二妹妹,这就是个活阎王来着。”
顾惜宁经过一辈子,别的没长进,就这不信邪的本事就见长了,就把谢呈曜的话当耳旁风一样。就那个秦王,她哪里能不知的?她嫁的太子,太子短命,膝下到有个长子,还没等她这个未亡人开口,秦王就当了摄政王;她呢,连垂帘听政的选项都没能挨上,只能在后宫一亩三分地里折腾。
待到了永定侯府,顾惜宁自是要去侯夫人院子处。这不侯夫人一见了她就是“心肝肉”的唤个不停,还骂了兴宁伯夫人柳氏几句,无非就是觉得顾惜宁这个外孙女被柳氏给亏待了。
顾惜宁到没觉得被柳氏给亏待了,柳氏如今还不敢亏待她,毕竟她手头有银钱呢,柳氏还指着她从手指缝里漏点出来撑着兴宁伯呢,――当然,永定侯府也是一样儿的,她到跟平时一样腻歪在老太太怀里,装个不知事的天真模样,“外祖母,您疼我,我心里头是知道的;您且放心好了,我没给多的,就给了大伯母五千两银子。”
要论起来,顾惜宁跟侯夫人还是有些像的,即便是侯夫人上了年纪,因着法令纹太深的缘故,瞧着有点凶,――到在顾惜宁眼里,侯夫人一贯是个慈和的外祖母。
侯夫人落在顾惜宁身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面上慈爱之色半点未减,嗔怪她起来,“你呀你,真是实在的不得了,区区一个寿辰,如何用得了五千两?”
顾惜宁一脸的清白无辜,又是弱小无助的模样,“上回大舅母生辰,我也给的五千两,大舅母没同您说过吗?”瞧瞧她多大方,两边给的都是五千两,都是扔水里不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