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遇松了口气:“谢谢。”
“不要谢得太早。”姬清昼道,“这一天时间,我会把镜内世界的出口全部封印,以免你一不做二不休逃出镜内世界。”
“另外。”他直直注视姜如遇,“没有那个可能。”
姜如遇慑于他语气中的冰冷血气,她抬起眸,视线正撞在姬清昼黑沉的眼珠内。
没有什么可能?
姬清昼一字一顿道:“没有你寿元耗尽却不杀凤鸾的可能,姜如遇,你不可能死在我面前。”
一天时间,是姬清昼给姜如遇温情的极限,但是他更不能接受姜如遇寿元耗尽,无论这样的做法会让姜如遇怎样想他。
姬清昼甩袖而走。
姜如遇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道:“多谢。”
她不想杀死这么多无辜凤鸾,姬清昼不想她死,他们的本质都是固执。
姬清昼渐渐远去,镜内世界的天空已经包裹着一层水色的灵力,封印完成。
姜如遇调整心绪,她朝着黑色凤鸾聚居的树林里飞去。
她一定要把整个镜内世界搜索一遍,看看有没有漏掉的线索,也许这线索能够让她的两难局面被缓解。姜如遇想到了壁画,青鸾只剩一口气,和龟余情况一样,天劫之后,青鸾不可能有时间绘制壁画。
那些壁画精美、栩栩如生,反映着镜内世界的一切。
天道总不可能会把自己的所作所为用壁画反映下来,唯一有可能的是上古凤鸾……那只上古凤鸾遭遇了一切之后,绘制下壁画。
那么,上古凤鸾哪儿去了?
上古凤鸾如果早已离开,这里不会有那么多的小凤鸾。镜内世界这么多年没别人进来过,毕方青鸾护在外面,上古凤鸾也不可能被外力所杀,天道更不能杀它。
以上古凤鸾的修为和体质,繁育这些小凤鸾,就足以让她死去?
姜如遇认为这样的可能性很小。
她从树林中掠过,看着这些黑色凤鸾,黑色凤鸾比石壁上的凤鸾大一些,但是体型差距不大。如果上古凤鸾死去,黑色凤鸾这么渴望凤鸾鲜血,一定会吃掉上古凤鸾,它们的体型也会随力量增加而增加,不只有这么一点。
姜如遇穿过重重黑色凤鸾的阻挠,找遍一个又一个地方,等到天色变黑,她和姬清昼约定的时间过去一半时,她仍然一无所获。
姜如遇走在树林边上,焦黑的泥土已经开裂。
几只黑色凤鸾在林间嬉戏打闹,一只黑色凤鸾被啄出了血,另外几只黑色凤鸾兴奋地飞过去,想要吃掉它。
为了鲜血反目相残的戏码不大好看,起码姜如遇皱了皱眉,她手中凝结出一道剑气和一道生机,分别分开那几只黑色凤鸾,并给其中一只治伤。
“你不厌恶它们吗?”
耳边传来苍老的女声,姜如遇举目望去,周遭一个人都没有,这也不是姬清昼的声音。
她要找的人来了!
姜如遇强忍激动:“不厌恶,你是上古凤鸾?”
女声悠悠而老迈,并不回答姜如遇的问题:“为什么不厌恶它们?看啊,它们为了鲜血手足相残的模样真是丑陋,你杀了它们,再杀掉其余懦弱的一根手指就能被碾死的凤鸾,你就能成为高贵的凤凰,你为什么要不顾你道侣的要去,如此固执呢?”
道侣?姜如遇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姬清昼。
姜如遇马上警觉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事情?”
以姬清昼的实力,这个上古凤鸾不该探听到她们的消息。
女声装模作样的“嘘”了一声:“你那位道侣修为高深莫测,你小声一些,不要惊动了它,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就要遭殃了,他要是看到我,更会让你快些杀死所有凤鸾了。”
姜如遇道:“你没有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我们的事情?”
那女声道:“所有凤鸾都是我所生,它们的眼睛就是我的眼睛,它们的喉舌就是我的喉舌,小姑娘,你那颗糖很甜呐,我很久没有吃到过这么甜的糖了,我的嘴里全是血味,无味的烂干果味。”
姜如遇马上抓住她话里的漏洞:“你的意思是,所有凤鸾吞噬的鲜血,最终都会供给给你?”
“不错的猜想,我也想这样,可惜不能。”上古凤鸾叹气,“我只是知道那样的味道,如果鲜血还会给我,我早冲破了镜内世界。小姑娘,想不想来看看我的模样?你往左边走三步。”
现在都是上古凤鸾一面之词,姜如遇手中捏了一道极冰之焰,谨慎地走过去。
她站定,很快,树林里的土地陷落,她来到地底。
姜如遇没有给自己适应黑暗的时间,她来到地下的第一瞬间就以极冰之焰发出冰银色的光芒,照亮地底。
嘶……
姜如遇看清地底的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她可能看见了上古凤鸾的巨大的骨头架子……它的羽毛全部掉落,垂垂老矣,翅膀和脚上很多地方已经全是白骨,脑袋极小,不见美貌,只有肚皮还是大的,被里面的东西撑得薄薄的一层。
隐约能看见里面有东西在蠕动。
“这就吓到啦?”上古凤鸾道。
姜如遇摇头,熄灭极冰之焰,以普通灵力聚起一团火――极冰之焰摧毁生机,这只上古凤鸾身上的生机就像灯一样,一吹就灭。
“呵呵。”上古凤鸾低笑,“没关系,你那火杀不死我。”
它道:“天道一天不要我死,我就一天死不了。”
姜如遇实在有太多问题要问:“前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上古凤鸾白色的骨架,被关在地底……像是一场已经延续万年的酷刑。
上古凤鸾在这里关了太久,有许多倾诉欲,它道,“前面的事情,我听你们都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只有一点,我的确没有死。天道怎么会要我死呢,我的血肉如果被吃掉,就会有实力超出其余凤鸾太多的凤鸾出现,到时候,它一只只吞噬其余凤鸾,它终有一日,会得到我留下的所有的鲜血、力量,化为凤凰。”
“黑色凤鸾都是雄鸟,天道不可能再让他生下孩子,再用对付我的法子对付他。天道不要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它要关注我,我周身上下除了这个肚子之外,其余地方都是白骨,一点血都不会露出来……”
意思也就是,上古凤鸾半鸟半骨地在这里被关着产下凤鸾,已经太久太久。
姜如遇注意到地底有一个隧洞,隧洞很小,仅仅能容纳老鼠大小的东西通过,这应该就是天道留下的供刚生出的凤鸾离开这里的通道。
姜如遇心底发冷,这样像是猪一样下崽、不人不鬼的生活,实在是令任何人胆寒。
姜如遇说不出安慰的话,在上古凤鸾面前,任何一句安慰,都显得虚伪无力。
姜如遇道:“门口的壁画,是您画的吗?”
上古凤鸾道:“当然是!”
它的肚子忽然蠕动起来,这种孕期的疼痛让它明显疯狂许多,上古凤鸾尖声:“我画了怎么成为凤凰的壁画,你看到没有!只要吞噬鲜血……把我本来就有的鲜血力量给任何一只凤鸾,他们都能变成凤凰!”
“成为凤凰,是我毕生的追求,我修习万年,吃了无数的苦,受了无数的难,我在青春年华时尚且刻苦修炼,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我反而被困住不断繁育?我生的孩子越来越多,我的精血、修为被分得越来越少!我再也不是自己!”
上古凤鸾的痛苦,几乎让姜如遇也跟着痛起来。
这样的窒息,足以摧毁任何一个人。
“我不想再生,我用壁画封住青鸾的尸身,以为我的悲剧能就此结束……没想到,我被关了起来,青鸾的尸身我用不到了,天道就要我生下的凤鸾来……”
它的头疯狂地摆动,大叫,张狂。
尖叫声快刺破姜如遇的耳膜。
她顶着这种尖叫,道:“我能帮你做什么?”
“……做什么。”上古凤鸾悲哀道,“除非天道不再是天道,否则,这就是我的宿命。”它好像镇静下来一些,“你呢?你有凤凰的血脉,为什么不杀掉外面的凤鸾?对于那样的凤鸾,你有什么于心不忍的?”
它声音尖锐:“这么伪善吗?如果是我,我可不管那是不是我的孩子,我要成为凤凰!”
它疯了。
疯了也记得自己的追求,这种追求让它更清醒的痛。让它每每见到自己的现状都生不如死。
姜如遇拿出斩道剑,想试试能不能斩断绑住上古凤鸾的铁索,她道:“它们是因为你的执念,才相互吞噬、渴望鲜血和力量。它们被设定成那样,我为什么要厌恶它们,杀它们?”
“你知道我有凤凰血脉,也该知道百鸟以凤凰为尊,发自内心崇敬凤凰。”姜如遇道,“如果我做了这样的事,我以羽族的性命作为我觉醒的条件,那么,我无颜面对羽族。”
这是姬清昼和姜如遇的不同,龙族崇尚的是强大,羽族的凤凰并不止如此。
上古凤鸾慢慢苍老的眼珠凝滞,继而,惊天动地笑起来。
是啊,无颜面对羽族……这就是高傲的凤凰,宁死也不愿意放弃坚持的凤凰,它辛辛苦苦修炼这么久,就是为了修炼成这样的凤凰啊。
可是,可是它现在有什么?!
上古凤鸾尖锐道:“说得好听!你还不是要死了!听说你只有两天半的寿命,有这样坚守的高傲凤凰,也落到这样的地步。你不吃外面的凤鸾,你就得死!”
姜如遇继续用斩道剑帮上古凤鸾砍铁索,效果几乎没有。
她道:“我只剩下两天半的寿命,是因为我用了凤凰泣血。凤凰泣血,救活了许多羽族,我转头再因我的命杀死这些凤鸾,那我前面为何要用泣血?”
“凤凰泣血?”上古凤鸾忽然安静下来,显然她知道凤凰泣血。
燃烧凤凰的一切,给其余羽族换来生命。
上古凤鸾再疯,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姜如遇面前疯,它只是质疑道:“怪不得,我听到了外面的凤凰鸣叫……你用了凤凰泣血,为什么没有死?”
“因为天道不公,导致羽族惨死,大道救了我。”
“天道、大道……”
上古凤鸾咀嚼着这几个字,它忽然发现姜如遇手中奇怪的剑,这柄剑好像锈迹没那么多了。
而且,这柄剑能在铁索上留下很细微的痕迹。
它问:“你这是什么剑?”
姜如遇道:“大道所赠斩道剑。”
“斩道?!”上古凤鸾眼睛亮了亮,“顾名思义能斩天道?”
“能,但要等到锈迹全无,锈迹多少在于天道到底做了多少不公之事。”
上古凤鸾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有朝一日真的能看到天道的死期。
它毫不犹豫道:“那你还不变成凤凰!你现在的修为,哪怕能用这柄剑,你也做不到太多事情!”
姜如遇看着它,她也想变成凤凰。
上古凤鸾这么说,果然有办法?
如果没办法,上古凤鸾不会冒着被姬清昼发现的危险,来找她交谈。
上古凤鸾道:“我厌恶天道,天道害我至此,本来我毕生的心愿就是成为凤凰,因为天道,我被绑在这里不断生下幼鸟。可是,我的执念无法消除,哪怕是那些小凤鸾,我也要流着我的血的凤鸾成为凤凰,可惜,我永远都不会实现这个目标。”
“但是我可以帮你。”上古凤鸾畅快地笑几声,“别人都以为凤鸾修习万年,能自己变为凤凰,却不知道,凤鸾是普通鸾鸟修习万年而来,原本,怜这万年辛苦,道心永存,羽族的气运会给凤鸾一个心愿,这个心愿,在羽族气运承受范围内,基本都能实现。”
“成为凤凰,是最难的心愿。也就是说,风鸾许的愿可以是让别人成为凤凰哈哈哈哈!”上古凤鸾狂笑,“我可以让你成为凤凰,拿着斩道剑杀了天道!杀了天道!杀了它!!”
上古凤鸾的话有些超出姜如遇的理解范畴。
姜如遇不禁问:“从来没有典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