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孩子的回答,珉儿心中一紧,示意清雅先行退下,再不得让任何人随便靠近,她挽着儿子的手,循循善诱:“你可知道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项润颔首道:“都明白,但请母后放心,我不会随便与人说,姐姐们也不说。”
儿子很懂事,珉儿从来也不操心,可是遇见这样的事,让他知道了兄长的隐秘,珉儿无法想象在儿子懂事的应对之下,心里如何真正地看待这一切。担心会影响到他的未来,担心他往后对于子嗣的执念和紧张,甚至怀疑他身边的女人是否忠贞,害怕他因为兄长的前车之鉴,从此对男女之事束手束脚。
“润儿,眼下这几件事并没有确实的证据,不过是好事之人捕风捉影。”珉儿说道,“你先不许放在心上,最好出了门就忘记它,但若有一日证明了是或不是,母后一定告诉你好不好?”
项润却摇头:“母后不要为我担心,是或不是,不论二哥三哥他们过得什么样,都与我不相干,母后不必惦记着给我什么交代。”
珉儿轻叹,揉揉儿子的脑袋:“润儿,转眼你就会长大,母后有好多话不知从何说起,偏偏又让你听见这些。”
“您一定是矛盾,既把我当孩子,又觉得我是个大人。”润儿是个极顶聪明的孩子,笑道,“这样才会觉得有些话能说有些话不能说,不如选其一,要么把我当孩子,要么就看我是个大人。母后,儿臣想做个大人,我早已不是小孩子。”
“说什么傻话?”
“我知道,二哥若是没有子嗣,他就不能继承皇位,除非我让给他。”项润却一本正经地说,“但是母后,二哥若比我强,没有子嗣又如何,只要大齐能有英明的君主,将来我的孩子或是三哥和洹儿的孩子都可以继承江山。”
珉儿惊愕地看着儿子:“你是说……”
项润傲然道:“我是您的儿子,不做皇帝不会给您丢脸,可若不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才是辜负了母后千辛万苦带我来到人世。”
珉儿百感交集,轻轻掐了儿子的脸蛋,嗔笑着:“将来啊,不知多少姑娘要被你这张嘴骗去,说的话总是能说到人心坎儿里,又强硬又体贴。”她起身来,推着儿子道,“好了去睡吧,你用功读书母后很欢喜,可你就不怕不好好睡觉,将来不能像父皇,不能像你二哥和云表哥那样高大威猛?”
听说会长不高,孩子本性露出来,项润立刻作揖行礼,请母后也早些安睡,转身就跑了。
外头清雅见殿下跑了,才敢进来,担心地询问珉儿怎么样,听得那番话,感慨道:“到底是娘娘的儿子。”
珉儿轻轻梳理长发,轻声道:“我自然骄傲,可人生哪能那么简单,来日他经历风雨挫折时,我若不能在他身边,但愿有一个解意体贴之人能让他安放心怀。”
清雅问:“二殿下府里的事,您打算怎么办?”
珉儿神情严峻:“起先太医说,担心他摔傻了,说是不言不语不理睬任何人。可我一进门,他就好好地来行礼,想必是在我面前,不论如何也不能失礼不能示弱。换言之,他的事不必我插手。”
“真是这样吗?”
“是也好,不是也好,我都不打算管,该做的我不会亏待那孩子,不该我做的,就离得远远的吧。”珉儿道,放下梳子解开外衣,依然年轻美丽的身体,并非完全是上天的馈赠,也是她为了心爱的人努力呵护着的,“早晚要翻脸无情,又何必假惺惺,由着他们去吧。”
“是,娘娘心里有主意,奴婢也就安心了。”
“清雅。”珉儿则想起一事,“你说今天秋景柔去为她兄长酬神还愿时,带的护卫就是那个叫何忠的人?”
清雅点头:“奴婢是这么说来着。”
珉儿的手不自觉地轻轻叩击桌面,叹气道:“但愿她别做出荒唐事。”
终于,夜深人静,时光点点滴滴逝去,各怀心事的人们熬过了漫长的黑夜,翌日天明,毒辣的太阳带着暑气卷土重来,叫人闷得透不过气。
项元依旧一早就来到秋府,下人带着她径直就来到秋景宣的卧房,闯进门时,看到秋景宣在发呆,本就伤病的人似乎熬了一夜没睡,黑沉沉的眼睛满是疲倦。
而秋景宣见她来了,立刻露出笑容,见到心爱的人,他是真心的高兴,但眼下的笑容,到底有些勉强。
不想元元很体贴:“我知道你现在心烦,何必哄我高兴呢,我是来照顾你的,难道还要你照顾我的心情?你放心,二哥他很快就会好起来,不会有事的。”
秋景宣皱眉,转念一想,虽然他知道皇子府发生了什么,但从昨夜起对外头说的,都是二皇子突染急病,可能连公主知道的也是如此。
事实上,元元和琴儿当真不知道兄长和嫂子之间大打出手,母亲昨夜离宫时说哥哥是病了,今早见了面,在太后跟前也如是说。元元单纯地担心秋景宣此刻胡思乱想,毕竟哥哥若是有三长两短,他妹妹可就守寡了。
元元笑道:“我本想去探望二哥,也好给你一个消息,但是母后不让我去,说是碍手碍脚。”
这一切都是事实,可秋景宣却无法判断元元话里的真真假假,毕竟他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他不明白元元若瞒着他是为什么,又担心元元当真不知道,反而是自己曲解了她的真心。
爱一个人,怎么会这么复杂,秋景宣直觉得脑袋疼得要裂开。
可是元元却在一旁温柔如春风地关心着:“你脸色这么差,我去给你宣太医可好?”
秋景宣唯恐自己再表露太多的情绪,便说要睡一会儿,之后昏昏沉沉也不知是否睡着,朦胧醒转,只见元元安静地坐在一旁看着棋谱下棋,心无旁骛安宁而美好,他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定下来了。
然而捧着棋谱的人,却是另有心思,一旦等秋景宣康复,她能去翻找东西的机会就不会再有了,更重要的是,她怕自己不再有这强烈的决心,怕自己会心软会动摇。
元元轻轻放下一颗棋子,竟是心中发笑,她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是谁的妻子,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忆这一段荒谬的人生。
此时有侍女在门前请公主,元元起身来到门前,那人道:“皇子府传话来,说皇子妃娘娘要照顾二殿下,这些日子不再过来了。”
元元轻叹:“我知道了,你们传话回去,酷暑炎热,请嫂嫂也保重身体。”打发了下人,转身见秋景宣仍然闭着眼睛,她心里道:嫂嫂不来,怕是我也不能来了,那件事是时候了。
此刻皇子府里,秋景柔战战兢兢地来到丈夫的卧房,太医刚刚检查了二皇子的脑袋,肿起的大包已经消退了不少,项沣也未有恶心晕眩等症状,太医叮嘱他不要多动不要让情绪大起大落,又同样交代了一遍皇子妃便退下了。
屋子里静悄悄,项沣靠在床头目光呆滞发直,秋景柔站着不知如何是好,这样僵持了很久很久,秋景柔受不了了,便福了福身子,转身要离开。
“昨晚的事,对不住了。”可项沣却开口了。
背对着丈夫,秋景柔落下一半的心,另一半,仍旧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心虚惶恐,可丈夫却继续道,“我不该那么对你,吓着你了,你把我推开没有错,摔倒是我自己不小心,与你不相干。”
“殿下,对不起。”秋景柔终于开口,“我不该抗拒,我该好好侍奉……”
“别说了。”项沣打断了她的话,目光终于不再空洞迷茫,不知聚集了戾气还是怨怼,但一定不是什么明朗的志向或理想,他凶狠坚决地对妻子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没时间无病呻吟,我也需要你哥哥。”
秋景柔一脸的茫然,她不知道丈夫究竟要做什么。
项沣冷冰冰地说:“我过两天也就好了,你且回去照顾你哥哥,让他尽快好起来,我要他为我做很多的事。”
“是。”
“琴儿的及笄之礼后,我会为你哥哥去向父皇和皇后提亲,让他早日和元元结为夫妻,成了驸马就更好了。”项沣说着,起身来张开手,示意妻子为他穿戴衣裳。
秋景柔慌慌张张地来伺候着,她强烈地感觉到丈夫的变化,但似乎这些变化与她并不相干,项沣到底怎么了?
“那两个女人我会处置,你就不必过问,另外的几个,随你怎么安排,打发到后面做事或是卖了都成,从此不许再近我的身。”项沣严肃地看着妻子道,“从今往后不许再送任何女人到我身边,我有你一个妻子就足够了。”
秋景柔不可思议地看着丈夫,他是不是摔傻了,太医不是说他没事吗,可是他怎么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
“是,我记下了。”秋景柔答应着,为丈夫束紧腰带。
项沣冷声道:“将来我做了皇帝,我会像父皇一样六宫无妃,有你一位皇后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