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海的市长选举,张权是唯一的候选人,林泉坐在车里,心里想:张权今夜大概会兴奋地睡不着觉吧!车到花园街,林泉没有下车,直接给里面打电话,让季永一直将车开到台阶前停下。现在这关键时刻,谁也无法肯定张权真的给糊弄住了?
林泉抬头就看见柳叶天,笑着说:“明天要是失败了,你就只能去当巡视员了。”
柳叶天还是常务副市长的唯一候选人,他要利用跳票的程序去争市长的候选人资格,将市长等额选举扭转为差额选举,同时,他的常务副市长候选人资格将取消。万一他竞选失败,虽然是市委常委之一,但是在这届无法再担任领导职务,只能去做非领导职务的巡视员。
柳叶天笑了笑,握住林泉的手,跨过台阶还没有放开:“就算一身职务丢掉也没什么可惜的,张权的存在,已经严重影响静海市的发展,损害静海市民的利益,这看了心里赌气,什么事都不做,还不如退下去当个田舍翁。”
不管出于哪个出发点考虑,张权的存在已经是严重的障碍,跳票这一行为,在程序上很简单,只要有十名选民或代表联名保荐就能获得候选人资格,但是获得候选人资格之后,如何获得半数的选票,却是很头疼的事情,通过选举之后,如何向省里交待,更是棘手的问题。
林泉见柳叶天的笑容其实一点也不轻松,暗叹一声:事情轮到谁的头上,都不轻松。
耿一民地秘书叶照也在。他是刚刚知道有这么回事,心里还有些惊讶。林泉跨进门,他才站起来打招呼。耿一民坐在那里,点点头,算是跟林泉打过招呼,眉头蹙着,想必还是担忧明天的事。赵增刚刚部署完通南市委选举工作,明天下午要参加市长助理选举,也是刚刚才赶回静海。
“顾书记那关会比较难过?”耿一民担忧的说。
确实如此,上位者最憎恨下属瞒着他背地里做手脚,而且还是这么大的事。
林泉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来给顾书记打电话。”
虽然说联投已经逐渐脱离区域性的限制,但是顾宪章的心态有没有转变过来,还是未知数。在他的心里,林泉作为联投的创立者,是下属,还是平等的对话者,连林泉自己都琢磨不定。
柳叶天有些紧张,林泉不打这个电话,明天的跳票行为要真有什么恶劣地影响,都要由他来背。当然,柳叶天心里也没有太大的恐惧。在座的人都是爱惜羽毛的人,至少不会弃他于不顾,就算要受一段时间的委屈,结局也不会太坏。
耿一民见林泉主动将其中的风险揽过去,露出赞赏的目光,身为领导者,必须有担当一切地勇气。耿一民晓得自己拖到现在(选举前的最后一天),也就没有资格再去跟顾宪章汇报,除非将一切的负责都推到柳叶天的头上。
赵增站起来,拍拍林泉的肩膀,说道:“你就将这里地情况向顾书记汇报一下就可以了。”
林泉点点头,没有急着拿起电话,小心想着言辞,万一给顾宪章造成他有操控选举嫌疑的印象,那才大糟糕了。
“耿哥,我是林泉,现在方便不方便跟顾书记通电话?”
为了不影响耿天霜的前途,事情一直未告诉过耿天霜,当然,这次事情真若给顾宪章留下恶劣的印象,对耿天霜的印象势必是巨大的。
耿天霜将手机递到顾宪章的手里,顾宪章的笑声爽朗清脆,一点也不会将近六十岁的人:“林泉啊,这时候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哦,都快十一点了。”
“明天是静海市长选举地日子,有件事,我想向你汇报一下。”
“好,你说。”顾宪章在电话那头收住笑声。
“张泉作为市长唯一候选人参选明天的等额选举,联投下面的企业,今年也有几名代表,我临时关心了一下,才发现代表里确实有一些对这次等额选举有些意见……”
“静海的情况,我清楚,你不用细说,你就说说这些代表准备怎么做吧?”顾宪章的语气有些僵硬,确实,他没有将矛头直接指到林泉头上,已经相当客气了。离明天的选举还不到十二个小时,这时将消息通知到他那里,心里难免要压着火。
林泉心里也有些发虚,顾宪章地反应最关键,最终的成败还握在他的手里。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都到开蛊的时候,哪有收回赌注地道理:“有十来名代表明天准备联名保荐原常务副市长柳叶天。”
以法定程序来说,正职领导职位,可以实行等额选举,也可以选择差额选额,但通常为等额选额,副职领导职位则实行差额选举。
“哦,这样啊……”顾宪章只轻轻应了一声,就沉入沉默之中。
这样的沉默真叫人好受,林泉手握着话筒,耿一民、赵增、柳叶天都紧张地看着林泉,叶照额头都渗出汗了。
“就这样了,我知道了。”过了许久,顾宪章过了好久说了这句话,就收线了。
客厅里异常的安静,顾宪章话筒里的声音,在场的人都听清楚了。
叶照没有太多的经验,这句话代表什么态度?他抬头看了看耿一民,耿一民的眉头还没有展开,真是让人不能承受的压力啊。
赵增轻轻的说:“明天那一战,许胜不许败啊。”
叶照这时才明白过来,明天能够控制住局面,一切还有商量的余地。万一捅了大篓子,造成恶劣的影响,那就难说了。这么一想,抬头看向林泉,想看他此时地神情:林泉却释然了,脸上没有他想象的担忧与沉重。
林泉手蜷成拳头,敲了敲额头,说道:“那就等明天吧,已经这么晚了,我先回去休息了。”
柳叶天哂然一笑。林泉的这通电话,无疑将大半的责任拉到联投的身上去了,林泉为什么要主动揽这责任,他也明白:联投要追求更高的地位,甚至可以说是平等的对话地位,而不想再度向刚登上省委书记的顾宪章表达下位者的忠心。
“那你先回去休息吧,”耿一民坐在沙发,挥了挥手,示意林泉先走,明天的事,林泉确实帮不上太大地忙,“我们这里还不得稍停,有些细节还要确认一下。”
魏家强与女儿魏小青回到家,点了一支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爱人在里面收掇屋子。魏小青回到自己的房间,趴到床上与陈晋通了电话,知道他陪林泉、陈楚他们在逛街,心里有些不忿,挂了电话,起身到客厅倒水喝。看见父亲静静的坐在沙发上抽烟,将魏家强嘴里的烟夺了下来,在烟灰缸里捻熄:“都说戒烟了,怎么还抽?”
“抽什么?”魏家强的爱人抱着一叠浴巾进了客厅,没看见玻璃几上的烟蒂,鼻子却嗅到烟味了,“你怎么又抽烟了?”
魏家强没有应声,指了指侧面地沙发,叫女儿魏小青坐下:“你很奇怪我今天的态度吧?”
“是因为陈晋的表哥,林泉这个人究竟是谁?”魏小青眉头皱着,她都郁闷一个晚上了,就是没有人开口跟她解释。
“林泉?”魏家强的爱人听过这名字,不晓得丈夫跟女儿要说什么,坐到一边,“老书记陈然的那个外孙?”
“陈晋这人呢,挺不错的,我对他本人没有意见,”魏家强没理他老婆,“年轻人的爱情,我也能理解啊,不会考虑什么现实问题,也不用考虑什么现实问题,年轻一切都有可能,你一定幻想过你们以后的人生吧?但是如果陈晋这辈子永远只能做一名基层办事员,你该怎么办?”
“怎么可能?”魏小青不可思议的看着父亲,不晓得父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假设,“陈晋很上进,又不迂腐,爸爸照顾一点,怎么可能永远都是一名办事员呢?”
“呵呵,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吧,人生若没有向往,爱情还有什么颜色?”魏家强嘴角翘了翘,“你妈跟我的时候,我还只是乡里的一名办事员,编制还没有解决,你妈之所以跟我好,主要还是看我有潜力有前途?”
“得意个劲,”魏家强的爱人鄙视的笑骂了一声,“这只能说明我眼光好啊。”站起来去整理家务了。
“爱情啊,爱情是什么?”魏家强坐直身子,提起水瓶,给自己倒水,“我也是从年轻时代过来地,你可以不看重他的现在,但是你无法忽视他的未来。”
这是所谓爱情的真实面目吗?魏小青有些迟疑,仿佛给父亲说中心里的弱点,语气倒不想示弱:“你凭什么说陈晋一辈子只能做一名办事员。”
“你们年轻人头脑一热,什么事情都顾不上考虑,你老子我能不考虑吗?”魏家强拿起水杯,身子重新靠上沙发背,“陈晋沉也好,浮也好,关键要林泉开口。”
“林泉,”魏小青更疑惑了,“林泉到底是谁?为什么他能决定陈晋的沉浮,就算他有这么大能量的话,陈晋是他的表弟,他为什么不帮衬陈晋?”
“林泉是谁?耿一民是静海的父母官,但是他只能再留任一届,这一届过去,他的影响力势必会被后来地继任者所取代,但是林泉却不一样,”魏家强也不知道如何去形容他感觉到的联投,“陈晋地沉浮何足道,姜志明还要看他的眼色呢。曾经跟林家有恩怨的人,现在哪个不是小心翼翼地过活着?林泉是陈然的外孙不假,但是林嘉跟陈家陈晋他爸妈那一辈人。怨气很大,几乎都断绝了往来。陈晋他爸妈,零零年返回静海,开了砂石堆场,赶对时机,赚了不少钱,但是这两年呢,时机比前些年只好不差,陈晋家却是怎么样的状况?你还没来得及关心吧!”
“我只是喜欢陈晋,怎么会关心这个?”
“呵呵。”魏家强笑了起来,“陈晋老爸老妈好充场面,应该亏欠外面不少钱了吧?”
“怎么会?”魏小青诧异的问,“我今天在单位里,还听见别人说开砂石堆场很来钱的。”
“你不是说不得关心这个?”魏家强戏谑的看着女儿。
“别人说来着,我只是听听。”魏家强心虚的说,心里想:我开始喜欢陈晋。可没有关心这里,既然两人决定要在一起生活,难免要考虑现实问题,“那陈晋爸妈开砂石堆为什么会亏钱?是林泉在作梗!”
“哼,”魏家强轻笑起来。“林泉作梗,未免太看得起陈晋他爸妈了,有时候,他说一句话的影响力就足够了,不过也奇怪,拿今天的情形来看,两年前的一些传言不像从他那里传出来了。”
“什么传言?”魏小青从她父亲谨慎地语气里感觉到联投强大的影响力。
“零二年,陈然七十大寿的那次,听说林泉当场跟陈晋他爸妈翻脸了。双方还说出什么很绝的话,”魏家强拍脑袋,他永远想不出其中的曲折,“传言有不尽不实的地方,也不奇怪,只是这两年,倒没有谁站出来澄清,也相当奇怪啊。”
“今天又是怎么回事?”魏小青奇怪的问,“林泉跟陈晋、陈楚他们地关系不是挺好的吗?看起来不像假的吧!”
“不是假的,林泉或许也知道一些传言。今天应该是亲自出来澄清这些传言吧!”魏家强对自己的眼光很自信,“你们地事情,我也懒得管了,没有这层阻力,陈晋应该是蛮有前途的小伙子。”
魏小青不是那种从小就生活在温室中的女孩子,她清楚小时候父亲还在乡里时,姥爷、舅舅对待她家的冷淡态度,在父亲调到静南区之后,姥爷与舅舅的态度却来了一个突转。现实便是如此,魏小青喜欢陈晋不假,今天的一席话,却也能明白父亲的苦心。心里却对林泉更是疑惑了,想不透这么一个削瘦的青年,为什么会让父亲顾虑重重?她走进自己的房间,打开电脑,在搜索引擎里输入“林泉”两字,列出数百个网页,浏了一些,好象都是同名同姓地人,静海大学青年讲师林泉,不像;省立博士生林泉,不像;强奸犯林泉,不像,经济论文署名林泉,好难的论文,不像;逃离黑窑被打断腿的江西民工林泉,不像……魏小青也没有耐心去细看每一个网页,却看不到林泉的名字,魏小青奇怪了,狠着心将搜索到的网页一一点开,点开几百个网页,才看到静海建总地一则公告上同时提及到联合投资与林泉,并对静海建总与丽景联合开发的丽景世纪城项目表达相当强烈地悲观看法。
魏小青突然想起前面有许多网页介绍联投与静海建总股战的报道,这又回过头来将股战地相关报道细读一遍,看起来惊心动魄。在股战中,联投表现出来的强势与凶悍仿佛一头凶猛的野兽,这看上去不像林泉所表露出来的气质,魏小青今天才接触林泉,林泉给她的感觉,可没有多少侵略性。
魏小青突然想起来给陈晋打电话:“陈晋,你了解你表哥这人吗?”
陈晋坐在电脑,他正做与魏小青同样的事情,显然,他的搜索要准确得多,统合所有的信息,林泉确实是联投的实际控制者,联投的财务结构很复杂,陈晋甚至怀疑林泉故意将财务结构搞得这么复杂,仅从网络上提供的信息,跟本无从判断联投的规模。
媒体甚至没有对联投的直接的报道。
林泉的发迹,从爷爷陈然七十大寿顾宪章道贺就到了确认,陈晋当时脱不开身,给局里派到西疆省当了半年的志愿者,只是从父母与陈楚等人的言语中略知大寿的盛况:市委市府主要官员云集,东都、天星湖、毫城等大富豪满棚,但是林泉到底因为什么而发迹,以及发迹什么程度,就算陈家三兄妹也有很多不同的看法,陈晋却不大关心,听却也听说过联合投资的名字,静海建总股战时,他也关注过联投的情况,不过那时候的陈晋他跟所有人的想法一样,都以为林泉是被某些人推到台前来的傀儡,心里多少有些不屑,加上有林泉打压父母砂石堆场的传言,陈晋对林泉的态度就更冷淡了,这两年也没有想着主动联系林泉,自然也没有深入的研究重重迷雾下联投与林泉之间的真实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