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朱尔典之后,萧震雷抬头了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5点10分,距离下班只有二十分钟,见小高送走朱尔典回来便问道:“那个什么莫里循走了吗?”
小高道:“还没有,大总统,他坚持要见您一面!”
萧震雷掏出一只烟点上,吸了几口后说道:“那就带他来见我,我倒想听听这个曾经做过袁世凯政治顾问的英国记者想对我说什么”。
“是,大总统!”
萧震雷对莫里循这个人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在此人当任袁世凯的政治顾问期间,在京城的地位急剧上升,凡是从外地前来京城的外国人,在坐黄包车和马车的时候,车夫问都不问就直接把那些洋人拉到莫公馆,因为车夫以为所有的洋人来客都是来拜访莫理循的。可见当时莫里循在京城的影响力有多大。
不久萧震雷在外宾接待厅见到了莫里循,莫里循穿得很正式,看得出来,他在来之前,身上的服饰、发型、甚至皮鞋都是经过精细打理的。
当莫里循在小高的引领下走过来时,他一直从远到近这一过程中打量着萧震雷,观察萧震雷的一一举一动,而萧震雷背着手臂在接待厅里走来走去,神情似乎是沉浸在思考当中,这副形象一瞬间就征服了莫里循,莫里循来华国已经十几年了,也袁世凯也做过一年多的政治顾问,他在华国从来没有在任何政治人物身上看到过这副思考的表情,这是如此的专注,他在想,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吗?也许此时的萧震雷正在思考着又一件重大的政治决策。
“大总统阁下,见到您很高兴!”莫里循来到萧震雷面前手按在腹部微微弯腰鞠躬道。
萧震雷仿佛被这个声音惊醒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打量了一下莫里循,伸出手温和的问道:“莫里循先生?”
“是的,大总统阁下!”莫里循连忙答应,同萧震雷握手后又道:“希望我的到来没有打扰到您”。
萧震雷笑道:“没有,我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很早以前就听说过莫里循先生,你可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个外国人政治顾问,我也很希望同您谈谈!”
“非常荣幸,大总统阁下!”莫里循显得很有礼貌。
萧震雷伸手指向前面的沙发座椅,两人便一起走过去,萧震雷一边走一边问道:“莫里循先生是喝茶还是喝咖啡?”
莫里循道:“喝茶吧,我好想已经习惯了!”
萧震雷对小高打了一个手势,小高便退了出去准备茶水了,他从旁边茶几上拿出一个雪茄盒子打开递过去:“抽烟!”
“噢,谢谢!”莫里循实在受宠若惊,他一直在打量萧震雷,发现萧震雷没有丝毫对他拉拢或者讨好的意思,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不像是一个大总统对待一个已经没有职业和身份的外国人的样子,而像两个年龄相仿和身份平等的人如平常聊天一样。
两人都点燃了雪茄,不一会工夫,小高就端着两杯茶走过来了,放下茶之后又退了出去,整个接待厅里就剩下萧震雷和莫里循两人。
喝了几口茶之后,萧震雷将雪茄放在嘴里抽了几口,问道:“莫里循先生,您今天来见我是有什么事情?”
莫里循放下茶杯道:“大总统阁下,我准备回国了,临走之前就想来看看您,跟您聊聊,想知道您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竟然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这个已经腐朽到骨子里的国家从深渊泥潭里拉回来,并且让它重新焕发蓬勃向上的生机,这简直是一个奇迹,然而这个奇迹就发生在我的面前,我亲眼看着您一手缔造了这个政权,让这里那些原本极度自卑、怯弱、愚昧的人们改头换面,变得自信、热情、开放,我曾经很长时间里认为我一直生活在梦境里,但这却是事实!”
“我一度认为只有袁世凯才是带领这个国家走出泥潭的人,把他看做是华国的未来,我曾在《泰晤士报》发表文章,称赞袁世凯的智慧。在当任他的政治顾问那段时间里,我极力辅助袁世凯,为他出谋划策,四处奔走,呐喊助威,甚至我还回国在各种媒体报纸上为他鼓吹,让伦敦的政客们支持他,希望他能领导好这个国家,使新生的共和政权更加完善。然而令人讽刺的是,我的这些努力并没有让从封建泥堆里爬出来的袁世凯变得干净,变得学会民主。我对新生的共和,对民主,对袁世凯,乃至对当时的整个华国都寄予了太高的希望,这就注定我在华国只能以悲剧作为收场!”
“大总统阁下,今天见到您,我才知道我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错误的,您才是这个国度的希望,尽管这些有故意奉承之嫌,但我再也没有其他合适的语言来形容您,您用您的智慧和能力挽救了这个国家,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希望,我希望我这个曾经生活了多年的第二故乡变得民主而强大,尽管您的政府不是那么民主,不过在现阶段的情况下,也许这种政体是最合适这个国家的!”
萧震雷听了之后笑了笑,问道:“莫里循先生,你知道你在我眼中是怎么样的吗?”
莫里循连忙坐直身体正色道:“愿闻其详!”
萧震雷抽了一口雪茄道:“在某些事件中,你作为一个记者是很公正的,就比如在义和团事件中,你以一个亲身经历者的记者身份,利用《泰晤士报》向西方世界客观公正地报道了 “义和团事件”,认为一些西方传教士不尊重华国人的感情是整个事件的重要起因,驱散了妖魔化华国的舆论迷雾,在这一点上,你做到了一个记者该做的,这十分符合您的身份”。
“另外,你在当任袁世凯政治顾问期间,极力地为他塑造正面强有力的领袖形象,当有人提出唐绍仪因与袁世凯的矛盾愤而辞职离京的问题,你竟然眼睛一眨也不眨地说,唐绍仪是到天津看望妻儿,与袁世凯并没有任何矛盾。你在伦敦游说期间还赞美华国当时的投资环境,认为应当对这个国家的未来充满信心。可当时华国的事实与你的描述、演说相距甚远。那么你为什么还要在英国媒体上为袁世凯大造舆论呢?为什么要把当时混乱的华国描绘成一片和平的景象呢?因为你认为工于心计的袁世凯是当时处于动荡的华国唯一可以胜任的领袖,是‘华国的未来’。你希望袁世凯能成为自己心目中的领导人――这个领导人应具备绝对权威,在世界有影响,以英国式的资本主义政治、经济、文化、外交为其指导方针,能够把华国引领向强大、光明的未来”。
“但是,你的内心是极为矛盾的,一方面你作为一个英国帝国主义殖民者,在很多事情上你会本能地站在英国帝国主义的立场上思考和行动,另一方面,作为当时北洋当局政府雇员,你努力想帮助北洋当局摆脱政治和经济危机。你有时候很痛苦,如果你全心全意为北洋政府为袁世凯服务,那与你来华国的目的不符,你们是来殖民、是来华国夺取利益的,而不是帮助华国摆脱英国控制的。如果你只为英国的利益考虑,而你又受雇于袁世凯,这就等于你拿了雇主的钱,却反而做出损害雇主利益的事情,这与你的职业道德相违背,因此你非常地痛苦、内心极为矛盾,莫里循先生,我说得对吗?”
莫里循听完这番话之后眼睛你放光,激动地说道:“是的,大总统阁下,事实上就是这样,您是唯一一个了解我真实内心想法的人,噢,感谢上帝,用华国的话说,这叫知己,是的,大总统阁下,您是我的知己!”
萧震雷笑了笑,抽了一口烟说道:“我很荣幸!”
莫里循喝了一口茶之后又道:“大总统阁下,我认为华国现在应该趁着世界大战爆发之际,在条件成熟或者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派兵进入欧洲参战,只有这样,华国才能在未来的国际上大幅度提升影响力,并且取得更多的利益”。
两人又就欧洲战事谈了半个小时,眼看着快要到六点了,莫里循才结束话题说道:“大总统阁下,我马上就要回国了,在京城我有一个私人图书馆,收藏了有关华国和亚洲的图书、杂志、地图等文献2万多册,这些文献我带不走,我也不能带走,因为它是属于华国的,是亚洲的,如果贵国政府有意,我可以把它卖给贵国政府,价钱上好商量”。
萧震雷连忙道:“当然,我会派人与您接洽。另外我建议您暂时不要回国,谁也无法保证德国会不会打上英国本土,我认为你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如果你需要一份工作的话,我可以推荐给您一份工作!”
“噢,是吗?那真是太谢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