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对于铁路建设而言,这种征发劳工的方式,本身就是政府动员的一种有效形式。尤其是随着铁路建设的推进,各个地区、各个族群都有人力资源参与其中,虽然还不能排除地域、宗派、氏族的影响力,但政府的动员能力得到了充分的预演,到了战时,就能迅速筹集更多的人力资源和后勤供应。
秦时竹的解释是众人所闻所未闻的,周学熙当场就呆住了,在老派官僚的心目中,这个动员能力恐怕都要排在工业、经济等等一切的后面,但现在看来,却是一切国力的基础。正如秦时竹所强调的那样,“辽阳保卫战的胜利,不光是靠了拿枪的那3万人,更靠了辽阳实业不拿枪的那30万。每一种情况,都是政府很难事先估计的,但只要有这个能力,不管是什么情况都能应付自如。肚里有了墨水,不管什么文章都能应付自如,如果没有墨水,只靠死记硬背弄了范文,只要题目一变化,那就傻眼。”
那么,事情归根到底还是要解决的,怎么办 ?秦时竹支招道:“找人,还是多多益善!”在从乡间招募工人时,要把可能存在的兵员流动一并考虑进去,有意识的多招募一批,这样一旦进入征兵环节,抽取一些劳力不至于伤到建设部队的根本;唯一的缺点,或许或增加一些开支,但这种代价完全是微不足道的。
这个解决方式听上去非常简单,却一下子把所有人的心结都打开了――是呀,国防军征兵是不能阻挠的,既然不能让人去不成国防军,不可能采用堵的办法,那就要用引导的办法,有意思地提高供应量,问题迎刃而解。
“果然是高招,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这点呢?到时候人多了,还怕国防军不要呢。”
国策建设的第二个问题,便是教育问题。
教育改革是清末新政以来一脉相承的逻辑体系,与新军改革号称是一文一武的根本性举措。但是,清廷对于教育只是口头上赋予其重要的突出地位,在某些标志性人物上予以了点缀,但在经费上并没有如他们所说的这般光景。
秦时竹从北疆崛起以来,通过北疆巡阅使的功能将北疆的教育体系发展完善起来,从小学到大学,建立了堪称全国一流和具有代表意义的教育体系。但就全国层面而言,仍然是微不足道的。即便有了飞速发展的辽宁,论起教育建设,还不能说远远超越了南方文化教育大省――原先就极为巩固扎实。
教育总长范源濂是个谦谦君子,但是真轮到他放炮的时候,他也毫不含糊,有关教育问题一开场,他就毫不客气地抨击道:“诸位对于国防建设倒是不遗余力,唯独对教育何其吝啬也?须知,国防建设,只是架子的功夫,教育却是内在的精神精髓。没有了精髓,架子再好也没用――失去了灵魂哪里还有胜利?”
实事求是的说,秦时竹等人不是不知道教育的重要性,但民国以来,军马倥偬,除了保证教育原本偏少的经费和抓了一下高等教育以外,对于中小学教育,完全只能依赖于各省的自发之举。在东北,因为基础比较好,再加上政府控制力大过关内各省,中小学教育的基础开始建立起来。以辽宁为例,由于新政时期徐世昌的推动,再加上北疆时期推进公办扶持的办法,加上各大财团的赞助,遍及全省的教育网络已经建立起来,做到了每个乡镇有初级小学,每个县有高级小学和初级中学,在规模较大的县城和锦州、辽阳、沈阳三个市建立了高级中学,另外还有各类专科学校和人民大学。适龄儿童,达到了50%以上的入学比例,其中辽阳的入学比例是100%。
按照范源濂刚才放炮的架势,差不多是选择性地忽略了。因此,对情况相对熟悉的熊希龄、周学熙等人不愿意让秦时竹脸上过分难看,纷纷出来打圆场。但秦时竹摆摆手:“诸位的意思我明白,今天是解决问题来的,让范总长把话说完。”
“对于推动基础教育,中央政府不是没有动作,但动作太小,速度太慢,不能令人满意。” 范源濂知道秦时竹的脾气,干脆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部倒出来,“就连仅有的一些基础教育改良政策,也是其他措施的配套――比如,国防军将士优待条例提出了对于子女的教育经费豁免,推动了这部分人的入学率,间接提高了入学水平,但是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重视高等教育、忽视基础教育、无视职业教育的作风。重视高等教育我不反对,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有合格的人才梯队,这些高等教育的种子从哪里来?按照大总统的意思,大学办学规模还要扩大,可再扩大,没有适格的中等教育人才,只能是滥竽充数!这些年大学教育还是吃了前清新政后的老本!”
“范总长某些结论尚可商榷,但我大体认为是对的,基础教育一定要搞好,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当然……”秦时竹笑着解释道,“我前几年重点抓大学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当时有一批技术资料需要人才,立竿见影的办法就是弄大学,从小学搞起,太慢了嘛……当然,现在整体形势稳定,科教文卫各条战线都需要发展,因此小学教育亟待加强。论搞教育,您是行家,您说说,怎么办?”
“方案我有好几套,就看熊总长给多少钱。”
“好家伙,财政刚刚有所好转,都来要钱了,我明年最多加付2000万。”
“2000万?”
“不,明年加拨4000万,另外,把总统机动费全部拨给教育。”秦时竹道,“海军明年问题应该不大,我可以想办法周旋。”
“那就是6000万。” 范源濂咧开嘴笑了。
“今年财政给4000,大总统机动费2000万,明年开始,财政直接给7000和8000万。”
“好好好,这下钱基本够了。”
“具体怎么个章程,请范总长说说。”
“三年合计新增2.1亿元,够我办8条了。我一条条说。” 范源濂掏出了章程,戴上眼镜,一条条说下去,“第一条,初级小学普及:要求全国各省区――除了偏远省区和边疆省区外,做到每个乡镇设立初级小学,预计3年内新设1000-1200所,每所开办费4万,常年经费0.5万,共需5500-6000万;第二条,扩大高等小学和中学办学规模:要求甲类模范省,每个县做到有至少一所高等小学和初级中学,人口众多或者基础较好的,要求设立3-4所高等小学,每个省高等中学应该有6-10所以上,预计3年内新设高级小学500所,初级中学300所,高级中学100所,高级小学每所开办费6万,常年费1万,合计约4500万,初级中学开办费8万,常年费2万,合计4200万,高级中学开办费12万,常年费3万,合计2100万;第三条,大力倡导女童教育,设立女子12年一贯制学校,专门招收女学生,每省2-3所,大省5所,采用分段考试录取法……“
“何谓分段考试录取法?“
“比如,女子初级小学招收200个人,3年后经过考试,规定只能由其中最优秀的前100名入读高级小学,再3年考试,只能有50人深入初级中学,以此类推,比例根据当地实际约定,个人建议录取率可以高于一般水平――因为在眼下肯吧女孩子放在学堂接受教育的,多半都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家,这些人家的家教氛围也好,可以适当……”
众人哄地一声笑起来。
范源濂严肃地说:“大总统,你可不要小看女子教育,别的不说,就我所知,国防军就有不少青年军官还是打光棍的,这批人眼界开了,再加上目前对军人纳妾事实上的禁止,怎么能不找个贤良淑惠的呢?……不接受教育,怎么……”
“别别,您别说了,我知道了。”秦时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主意好,军人供给制生活,连妻子也可以供给,纳入兵站日常工作……”
这下轮到范源濂不干了:“我这是建议,哪里能强迫?”
“范总长,您别听复生胡扯,还是赶紧说下去。”
“第四条,大力发展职业教育,大力提倡设立专门性的学校。”范总长的弟弟范旭东办了盐、煤化工,特设了与之配套的化工学院,专门从一线招收机灵有悟性的小伙子,这是一天半工半读的路子,既能够解决这些人的生计问题,不至于因为家境贫寒而上不了学,又能学到与工作紧密结合的东西,不至于无法应付工作,有利于需要专业知识的角色和岗位,特别是在近代化的过程中,对于基层人才的需求和熟练技工的需求与研发人才一样重要。
“目前,职业教育搞得最好的就是北方实业各个专门学校。大总统在北疆设立了10大专科学校,这些学校后来都培养专门人才的地方,成了大学的补充,违背了原来大兴职业教育的初衷。当然,目前的结果我也是乐见其成的,毕竟专科学校比职业学校更为难得。”范总长提起职业教育,对北方实业是又爱又恨,爱的是北方实业通过这种方式,以非正规渠道培养了大批技工,解了燃眉之急,恨的是,北方实业就像一头吞噬一切的巨兽,将全国各种各样的熟练技工全部招揽到门下,抑制了其他产业的发展。
他最后道:“北方实业虽好,可是,全国不能只有一个北方实业啊……”
秦时竹点头。这帮旧中国传承下来的官僚,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习气,但有一点,他认为历史做出的评价都是公允而且客观的――他们都有一颗爱国的心,都有为国为民的良好愿望和实际行动。即便犯错,也是因为时代制约和个人知识结构不适应而造成的,他们已经看到了北方实业一家独大带来的影响和风险,也不忌讳在秦时竹面前谈这种影响和可能的不良后果。他们不一定会提反垄断法这种洋概念,但并不等于他们就不清楚期间的问题。
在谈论这些问题的时候,他们是坦然的,既不是红眼病发作的那种嫉妒,也不是故作忧国忧民的姿态,在这些问题上的考虑,秦时竹也和他们一般。
但是,形势如此,特别是大国博弈的当口,秦时竹无法对他们解释某些至关重要的决策点――北方实业还是继续加强而不是被削弱或者分拆的当口,所以,他一面心平气和地听取各方面的意见,力图在现有框架下将事情办好,另一方面,对于推倒重来或者根本就有悖于历史规律发展的,他需要拿出抵制办法。
所幸,这些都是细枝末节,职业教育发展不够,程度不高,那就继续大力发展,他面带微笑道:“我同意范总长的意见,职业教育确实需要继续大力开拓,北方实业也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我的意见是,北方实业要抽调力量和经验为新办学校打好基础,至于经费,除了国家财政经费划拨的,北方实业再拿出原有办学经费用于报效――至于学生去留,悉听尊便,不必非得再留北方实业……”
“那感情好。”
一连八条之后,内阁终于同意了教育部提出的,有关基础教育补强工作,并且顺利追加了财政经费。独有熊希龄不是太过乐意――好不容易恢复平衡的财政收支又开始出现赤字,但这又是正常情况,他也不便驳了众人的面子。但心中始终会有一点遗憾,
秦时竹看见后道:“秉三不必烦恼,财政的问题,好解决,总有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