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还在为他考虑,李锦越是推脱李轻舟便越是心疼,有阿爷在,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
说罢,李轻舟从椅子上坐起,邹福。
阿郎。贴身随从抵在房门口应道。
李锦拽着父亲的衣裳,但由于身体实在太过虚弱并没有多少力气,李轻舟转身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重心长道:阿爷会替你安排好一切的,放心。旋即离开李锦的闺房朝书斋走出,邹福。
邹福替他研磨着墨水,松木与鹿角的味道融合在一起散发着浓厚的墨香,阿郎今日的字写的有些急躁了。
李轻舟将写了几行字的纸张揉成一团扔弃,冥思了许久后才继续重新开始,写完后邹福像往常一样找到李轻舟的私印,阿郎。
李轻舟将盖有私印的信用蜡泪密封好,你将这封信着人送往越州,另外再备一份厚礼一同送去。
喏。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纯属虚构~
第80章 逐名利
几日后
天授二年正月,左金吾卫大将军丘神勣坐罪伏诛,裁撤安西都护昝斌安西都护一职,迁右卫将军武攸暨为左卫大将军进封定王。
司刑寺
门下,司刑评事王瑾晨出使陇右,纠察有功,以身报国家可谓忠良,擢入凤阁,迁凤阁舍人,执掌制诰,制书如右,符到奉行。
吏部将官诰与公服及金带与鱼符连同制书一同交奉,礼部的冬服早在入冬之际朝廷就已经向百官分发,王舍人错过了赐发,圣人又命有司破例开库,冬季的炭火与蜡烛明日会有专人将其送到您的府上。
有劳诸位。
户部升迁的敕命下来后,司刑寺诸官吏纷纷感叹与羡慕,看清了时局后背后的议论声逐渐减少,伴随而来的是他们的贺喜与奉承,原以为一年自青而绿及于朱紫的傅公已经是为世人所羡,没有想到王舍人才是诸多文人里的黑马,恭喜王舍人升迁高品。
王瑾晨摇头,我不过是运气好。
哪里是运气,国朝凤阁舍人之职历来都是文士之极任,朝廷之盛选,为天下士子企慕之职,王舍人可真不一般。
此次迁升着实让王瑾晨也感到有些意外,但既然来了,也没有抗旨的理由,遂与昔日在司刑寺共事的同僚们说起了玩笑话,诸位同我去大漠走一遭便能知晓这个官当真来之不易。
下官等可没有王舍人这样好的福气,还是别了。想到陇右道的惊险,与王瑾晨失踪又死而复生的事,官吏们纷纷摇头表示无福消受。
程仁正上前朝其拱手,中书取旨、门下封驳、尚书奉而行之,凤阁承圣意起草诏敕可谓权职之重,凤阁舍人一职可是跃居诸台省长贰拜相的途径,执掌制诰...程仁正再次拱手表示贺喜,王舍人拜相,指日可待,届时可莫要忘了司刑寺诸兄弟。
王瑾晨盯着程仁正回道:圣人的这道升迁圣旨着实让我感到意外,我以为我还会继续呆在司刑寺。
圣人与历代君王皆不同,用人从不迟疑,杀伐果断,尤将律法看得极重。
所以她是圣人,且是千古来的第一人。王瑾晨眼里没有对于皇帝食言的怨恨,反而多了些许尊崇。
丘神勣被诛后不但大快人心,也让周兴大松了一口气,夜里连睡觉都安稳了不少。
咚咚!
主人。
好不容易得了个旬休的周兴从被褥里探出脑袋吼叫道:谁呀,这么早嚷嚷什么?
回主人,景行坊萧至崇求见。
周郎。女子从被褥内爬出,趴在周兴光秃秃的肩膀上,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周兴伸手搂着女子光滑纤细的腰肢笑眯眯道:我去处理一些琐事,很快就回来。
女子听后将头撇过,周郎每次都这样说,每次走了便没有人影了。
周兴抬手摸着她的脑袋,哄道:兰陵萧氏家的长公子,我不能不卖这个人情呀,况且...周兴摸着她的脸旋即捏起下巴。
况且什么?女子瞪着水灵灵的双眼。
周兴笑道:他还有两个尚未出嫁的妹妹,无论哪一个放眼神都都是一等一的绝色,只可惜被萧公的丧事给耽搁住了婚事。
女子听后瞬间不悦道:奴家也说呢,原来周郎是惦记了别家姑娘了。
怎么,吃醋了?
女子撇着脑袋,周郎是御前红人,奴家只是个风尘女子,哪儿敢。
周兴从榻上翻身坐起,将垂在胸前凌散的头发拨到肩后,她被夏官侍郎家的二公子宝贝着呢,你也知道我如今与二李敌对,虽同侍圣皇却各有心思。
可奴家听闻兰陵萧氏家规森严,自视高门...
卿卿觉得我与二来有何不同?
同为天子爪牙,当世酷吏,于名声上未有不同,周兴见女子不敢如实回答便笑道:世人怎么评价我我都知道,我自幼学法,进士登第,也曾满怀抱负,为民请命为国君分忧,可惜呀,努力与好心不一定有好报,世家与望族又如何,倒头来一样要向权力低头,文人的风骨与气节?周兴摇头,根本就是个笑话。
萧至崇在周宅书斋的小房间里如坐针毡,一改从前在自己家中的当家做派,揉搓着一双常年握笔的手掌焦急如焚。
吱
周右丞。萧至崇连忙从座上起身,焦急的走上前,吏部的任命右丞知道了吗?
周兴背着双手跨进书房中,见冷冰冰的椅子旁也没盏热茶,遂很不悦道:大公子登门怎么没人奉茶,我养你们是做什么的?
右丞,在下来不是来讨茶喝的。萧至崇焦虑道。
公子说的是新任凤阁舍人吧,吏部的任命文书不是还要文昌台签署么,我又岂会不知。
怎会变成如此呢,不但没有解决当务之急还让...
周兴将他的话打断,左相没有寻你的麻烦已是仁至义尽,至于你丁忧之后的复任,再等等吧,不是还没到日子么。
在下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有替左相分忧,还让左相损失了一个得力助手,在下心有愧疚。
你放心,你的仕途,左相会帮忙的,况且如今丘神勣已死,即便三司查出什么,可死无对证,他们又能说什么呢?不过,周兴回过头盯着萧至崇,萧公子狠心起来,倒是比那些妇人还要绝,若成了,就不怕令妹殉情?
萧至崇退后一步,右丞这话...是想把责任都推卸给在下吗?计策是你我共同商议决定为左相分忧的...
可那急功近利的始作俑者确实萧公子你无疑吧,你说若是我把你行贿酷吏、与贼人合谋伏击朝廷命官之事公之于众,萧公子会不会受世人唾弃,遭到兰陵萧氏除名呢?我听闻数百年前的兰陵萧家乃是忠义将门之家,侠肝义胆。
萧至崇一改方才的恭敬态度,阴沉下脸色道:你揭发我你自己也活不了。
周某人恶名在外,早已无关紧要,如今活了大半辈子,为官数十载,还有什么是不舍的呢,倒是可惜了萧公子的大好年华,令郎今年应该还尚不满十岁吧?听说行事前萧公子还特意将妻儿送回了沂州老宅。
你...萧至崇皱起眉头。
怎么?周兴转身坐下,半眯着眼睛盯向萧至崇,萧公子当明白,与我这种人私下打交道的后果,既想成人事又想保全名声,还想让我周兴给你抗下所有恶名,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呢?
你还想要什么?萧至崇咬紧牙关攥拳道。
周某人虽然家世不好,可是也没有那么缺钱,周某人不需要什么,只需要萧公子日后乖乖听话。
你想控制我?
周兴笑道:难道不是萧公子自己将自己送上门来的吗?我还以为萧公子不怕玉石俱焚呢。
你...
南市
开春的冷风并不比寒冬的朔风暖和多少,小厮们将雅间的门窗悉数放下,又将炭盆添足了炭火将泡茶的山泉水备满方才离去。
骨节分明的手从红色的公服袖子里伸出,握着茶臼将茶饼轻轻碾碎,对面跪坐着一个与之年岁相近的妙龄女子,额间还贴着花钿,旁侧放着一顶帷帽。
泡茶人正弯腰抬手专注着泡茶,动作轻柔,女子盯着她的举动看到了她抬手时腰间金带上不经意露出的银鱼袋,王舍人功成名就后相邀我至此,该不只是为了炫耀吧?
六姑娘觉得呢,六姑娘觉得子玗为何相邀?王瑾晨反问道。
我又不是你,我怎么知道。
你知道的,王瑾晨将茶叶置入茶釜中烹煮,七娘说六姑娘心思缜密,若为男儿,一定是家中的梁柱。
有事直说,我与你不熟,你现在有婚约在身,免得惹人嫌疑。萧若兰一副十分嫌弃的模样。
那我就直接问了,王瑾晨收回手端坐在席座上,到底是谁要加害我?
萧若兰皱起细长的眉毛,加害你的人不是已经伏法了么?
是么?听到茶响后王瑾晨将热水盛出泡茶,把杀人的剑扔了,那握剑的人就不存在了么?不等萧若兰说话王瑾晨又道:我并不是孤军奋战。
你想怎么做?
你家兄长将所有东西都押注在武氏身上,不惜与野兽为伍,可是他不知道,能与无赖打交道的人一定要比他们更加无赖才行,显然出身世家的你们是做不到这些的,你兄长顾及的东西太多了,他因为利益把自己与酷吏捆绑在了一起,也不想想,周兴那样的人他若不是看中兰陵萧氏后背的力量,又怎会因为一点小钱就出手帮忙呢,触碰天子逆鳞,必然要有等价的筹码。王瑾晨奉上一盏茶,轻轻端到萧若兰桌前,你家长兄,将自己送进了虎口。
萧若兰准备抬手时王瑾晨补了一句,当心烫。
萧若兰因她的话而收回手,迟疑道:你明知道幕后之人不是丘神勣,三司推事时,你身为司刑评事也是在场的吧,为何不把幕后之人揪出来。
王瑾晨眼里的光芒瞬间消散,旋即交握着双手不再言语,萧若兰看着她的模样忽然心声怜悯,低头看着还在冒热气的茶汤道:是因为害怕牵连到兰陵萧氏么,动周兴,萧家也会跟着一起,所以你找到我,因为我母亲与他是故交,以恶制恶,不需要任何罪名。
六姑娘好生聪慧。
其实方法有很多,因为是人便有软肋,周兴倒台不一定会将萧家牵连出。
可也不能保证他会守口如瓶,同为酷吏,六姑娘相识的那个人一定有他的把柄,也一定有办法让他自裁。
萧若兰盯着王瑾晨愣了一下,我竟然没有想到,王舍人还有这等城府,未入仕之前与入仕之后简直判若两人,让你来找我的...
是宋姑娘。王瑾晨接道。
萧若兰低下头,笑了笑,我就知道是她,也只有她。
原来六姑娘也是会笑的,想必在下离开这段时间里,神都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吧。
听到王瑾晨的话后萧若兰再次冷下脸,有空关心别人,王舍人不如先看好自己身上的这身衣裳是否合身。
王瑾晨摸了摸腰间金带,说起来,陛下允了我一阵子休息,我还没有去凤阁赴任呢,六姑娘此言,是在提醒在下么?
三省中除了一些旧朝良相与中立之臣,其余者皆阿附诸武,包括你所在的凤阁。
王瑾晨不以为然,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普天之下又有几人不追名逐利呢。
希望你能一直记着你的初心,不要辜负七娘的一片痴情。萧若兰冷冷道。
当然,我以性命起誓。
第81章 知制诰
凤阁政事堂
宰相们议事的政事堂旁有一处办公厅,为凤阁舍人办事处,官吏将王瑾晨引入阁中,除她之外还有其余凤阁舍人五人。
绿袍一边带路一边说道:凤阁舍人六人里属张公资历最老,我们都叫他张阁老。
张阁老?王瑾晨陷入了思考。
【凤阁六舍人,你要注意一个人。
谁?
张嘉福。】
张阁老全名张嘉福,今日恰好在凤阁,一会儿舍人就能见到了。
办公厅内,诸舍人各行其事,低级官吏将制敕呈到一个胡须花白的老翁桌前,张阁老。
张嘉福先是仔细检查了一番,旋即提起笔沾了沾墨签下署名,这字是出自内舍人之笔吧?
回阁老,正是从内宫出来的。
张嘉福望着干净整齐、秀外慧中的字总觉得隐隐有些不足,扭头问道旁侧,新任知制诰何时到?
应该就是今日,下官听闻他只是一个才及冠的少年,比内舍人还年轻,担任中书与知制诰这样的重任,是否欠妥?官员们表露着隐忧。
圣人应当是看过他的文章才如此欣赏的吧,况且他不是立了功么,九死一生,这也算是圣人对他的补偿与器重吧。
可是他到了凤阁,左相那边,咱们要如何交代?
张嘉福停顿下老皱又粗糙的手,旋即继续提笔书写,既来之,则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