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法之制,祭祀天官及先帝宗祖由天子初献,皇太子亚献,亲王终献,陛下如今让亲王僭越皇嗣之前,且两位亲王同时而将皇嗣遗之,如此岂不让身在东宫的皇嗣寒心?为安抚人心,李昭德跪在殿内不肯起身,力劝道,皇嗣妃案既然查清是为户婢所诬陷,臣恳请陛下厚葬二妃,免罪德妃生母庞氏,以安东宫人心。
此乃朕的家事,卿身为宰相,当将政务放在首要。
陛下!李昭德跪爬上前,殿下于东宫终日惶恐,陛下难道要割舍母子之情吗?
圣人,凤阁舍人王瑾晨带到。高延福入内将君臣二人僵硬的对话打断。
卿先回去吧。女皇顺势亲自下逐客令。
李昭德虽敢进言,却也不敢以死相谏,臣今日所谏,望陛下三思。
王瑾晨入殿,与退出的李昭德对视了一眼,李昭德为凤阁长官,作为下属王瑾晨还是硬着头皮上前道了句,见过李相。
李昭德未做言语,淡漠的擦身离开,似乎也没有敌对之意,王瑾晨入殿上前跪道:臣凤阁舍人王瑾晨叩见陛下,愿陛下圣躬万福。
起身吧。
陛下召臣?王瑾晨起身,小心翼翼的问道。
朕这里有一道手诏,卿代朕去一趟东宫吧。
正旦的祭典武姓亲王位在皇嗣之上作为亚献与终献,而后不久东宫妃刘氏与窦德妃就死于大内,皇帝如今又突然降诏于东宫,其内容可想而知。
对于东宫妃及窦德妃两个柔弱女子的处置是无意还是有意无人可知,但这道诏书就如得罪东宫的烫手山芋,臣遵旨。
高延福将手诏交到王瑾晨手中旋即又送其出殿,出殿后王瑾晨盯着手里的诏书,我是凤阁官岂能越俎代庖行鸾台之事,圣人应当还有别的意思,高内侍可否告知下官诏书是圣人何时写的,心情如何?
询问天子日常是大忌讳,高延福瞧着左右无人,凑近小声道:这道诏书圣人昨儿夜里一个人想了许久,圣人是知道皇嗣妃与皇嗣是无辜的,小人候在殿外昨夜一直听到圣人反复的叹着气。
我虽未曾接触过皇嗣,但从东宫遇事的应对周旋上来看,皇嗣生性怯懦,王瑾晨收起诏书,不过陛下几子中也不只是皇嗣一人如此。
圣人就是太疑心了,自从登基为帝就没有睡过一日安稳觉。
龙椅上染血,上位者自然不能安稳,疑心天下人也防备着所有人,王瑾晨心里明白,与司宫台内侍高延福寒暄了几句后只身前往位在太初宫之东的皇太子东宫。
东宫
上元将至,而作为储君居所的东宫却毫无上元节的喜庆,昔日出身名门的皇后而今降位为东宫妃的刘氏都未能幸免谗言,更何况这些位卑的东宫属官。
自天授年间皇帝下诏不允皇嗣私见外臣,皇嗣身侧已无多少忠心侍奉之人,偌大的东宫清冷至极。
小人熬了药膳,殿下就用些吧,都好些日子了,殿下一直这样身子如何吃得消。侍奉皇嗣身侧不离左右的只剩一个身份低微的胡人。
刘氏与窦氏皆因我而死,大郎与三郎尚未成年啊,我要如何与他们交代?皇嗣卷缩在坐塌一角,神情恍惚的抓住侍从的手,金藏。
小人在。
我不要做什么皇嗣了,我宁愿母亲将我废为庶人,同兄长一样迁入地方。
如今朝中小人在朝君子在野,社稷堪忧,殿下岂可说出这样的话。侍从扶起皇嗣,殿下请耐心些,诸位大臣一定会有法子的。
李昭德护我东宫,我便猜到了东宫日后的遭遇,你们都以为他是东宫的希望,可与我而言臣子的拥护未尝不是多了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利刃,昔日兄长便是因拥戴而流巴州,今日圣人能因一个婢女的话而杀我妻...皇嗣语塞,越想便越心生恐惧,他日圣人又是否会因为谗言而舍弃我这个儿子呢?
侍从安金藏极心疼的望着皇嗣,身为国家的储君却要终日处于惶恐之中夜夜枕戈待旦而不能寐,小人只恨自己人微言轻不能为殿下分忧。
皇嗣虽在东宫仪制如皇太子,然东宫属官詹事府及左右春坊形同虚设,唯看守宫门的门仆不曾减少。
东宫禁地,圣人有旨,非东宫属官不得入。宫门郎命人将王瑾晨拦在殿门外,旋即拱手道:奉命行事还请官人见谅。
王瑾晨将袖子里的诏书抽出,本官是奉圣人旨意入东宫宣诏的。
下官这就去通报殿下。
宫门郎留步,王瑾晨唤住,通报之时同殿下说是凤阁舍人王瑾晨,求见殿下。
宫门郎点头,未曾细想,随后一路疾步进入东宫殿阁。
启禀殿下,凤阁舍人王瑾晨求见。
凤阁舍人王瑾晨不是圣人跟前的宠臣吗?侍从顺口道。
王舍人说是奉诏。宫门郎又道。
皇嗣李旦听后旋即从坐塌上起身,快些与我更衣,莫要怠慢了王舍人。
侍从替皇嗣换上常服,适才宫门郎说是王舍人请见殿下,他是您妹妹的人,或许...
或许什么,你忘了尚方监裴匪躬与内常侍范云仙是如何因我而死的吗?一向性温的皇嗣忽然开口轻斥。
第123章 手足之情
侍从安金藏扶不仕美畹┐拥钅诖掖易叱觯抵达庭院后李旦松开安金藏的手理了理袍服。
皇嗣于东宫每日如履薄冰,便是连见个五品的大臣都如此紧张与小心翼翼,王瑾晨见他敬小慎微的模样心中不由生起一丝怜悯,下官凤阁舍人王瑾晨见过殿下。
王舍人快快请起。李旦受宠若惊的将王瑾晨扶起,我不过是以皇嗣之名暂居东宫,虽有仪制如太子,然册封未下来,不敢以皇太子殿下自居。
皇嗣虽怯弱,然亦是大智若愚明哲保身之举,王瑾晨起身认真道:即便没有行册封礼,殿下也是圣人的儿子,是大周朝的皇子。
李旦只是摇餐罚眼里的恐惧不曾减少半分,王瑾晨拿出诏书跨上殿庭的台阶,圣人宣诏东宫。
皇嗣李旦便差侍从将内殿诸位皇孙与东宫嫔妃纷纷叫出来跪伏于殿前接旨,诏书内容王瑾晨能够猜到一二,对于东宫必然又会带来一阵惶恐,遂提前与李旦打了声招呼,朕绍膺骏命,顺应天意,继任大统,君位更替,以母代子,皇降为嗣,后降为妃,皇嗣妃刘氏,德妃窦氏,心存降位之怨念,竟以巫蛊之术诅咒君王,罪不容恕,妇人歹毒,乃东宫纵容之过,今降皇孙李成器为寿春王,恒王李成义为衡阳王,楚王李隆基为临淄王,卫王李隆范为巴陵王,赵王李隆业为彭城王,望东宫好自为之,莫忘君臣人子之道。
果不其然,即便知道皇嗣妃与窦德妃是遭人诬陷皇帝也不肯承认自己错杀无辜的过失,反而用降罪东宫来掩饰自己,诸皇孙由亲王爵降为郡王无疑又给东宫带来更重的危机感。
李旦错愕的抬起头,可是却仍不敢有所怨言,重重叩首跪直身子抬手接旨道:臣李旦叩谢皇帝圣恩。
阿爷,长子李成器在听到诏书内容后憎恶的皱裁纪罚阿娘是不是回不来了?
刘氏与窦氏二妃失踪后,东宫大门紧闭,李旦当日命人封锁消息,不敢将事情告知给这几个尚未成年的孩子,然长子李成器已有十四岁,曾支藩去往封地开府置署,对朝廷之势也了解一二。
李旦听后慌忙转身朝长子重重打了一巴掌,训斥道:为父的说夷愣嫉倍旁风了吗。
李成器本想与父亲争论,旋即被弟弟一把扯住,就在此时,李旦尚在襁褓中的幼子李隆悌子突然大哭了起来。
李成器扭头望驳艿懿唤獾奈实溃喝郎为何不让我说?
趁部奚,临淄王凑到兄长耳侧,父亲前面还有宣旨的大臣,阿兄说的所有话都有可能被祖母知道,祖母不会怪罪小孩子,可是一定会责罚阿爷的。
皇嗣六子之中王瑾晨一眼便瞧见了年岁不长却比年长者还要镇定的幼童,作为代天子宣旨的大臣她知道东宫上下皆对自己有所防备,且东宫内尽是皇帝的眼线。
李旦咽了一口唾沫连忙朝王瑾晨解释,小儿年少,有许多事尚不知晓,也怪我没有告知实情。
殿下爱子,所以不忍告知实情,下官明白,王瑾晨瞧驳钔ソ锹淅锕立的寺人与宫人,走近一步小声道:圣人疑心之重,不论亲疏,然殿下并非孤身一人,除却生身父母,殿下还有手足可以依靠与信任。
听到手足之情,李旦顿时心生感触与愧疚,说到底,即便贵为公主四娘也不过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罢了,都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没用。
殿下只需知道,不管东宫处境如何殿下永远都是公主的兄长。
天心不可知,储君之争仍旧是个未知数,王瑾晨只能尽可能的游走于多方,落败的王孙亦有可能登上九五之尊。
诏书念完,东宫诸多眼线,恐不止大内安插,有前内常侍私见皇嗣而遭腰斩的前车之鉴王瑾晨不敢久留,殿下请留步,圣旨已传达,下官的使命也已经完成,圣人的意思十分明确,望殿下能够自省。
李旦表现的尤为恭敬,旋即侧头道:金藏,替我送送王舍人。
喏。
安金藏遂上前带路,舍人这边请。
东宫殿堂极多,安金藏侍奉皇嗣李旦已久,熟知东宫诸阁相连的殿廊,也悉知各局宫人所经之地,遂悉数绕开诸司,四下无人时开口道:小人知道王舍人是公主的人,今日舍人也看到了东宫的景象,殿下在东宫,虽贵为一朝皇嗣,然却比庶民过得还要不如,每日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唯恐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惹怒圣人,无论是君位,还是东宫皇嗣从来都不是殿下想要的,小人侍奉殿下也有不少年了,自殿下住进东宫便日日叹息若是寻常人家该有多好,没有君臣之分,也没有算计与争斗,有的只有母慈子孝与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殿下知道圣人走到今天这一步得来一切的不易,会疑心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从来都没有怨过母亲,殿下想要的不过是寻常人家都有的东西,可恰恰与皇家而言最是难得。
比起懦弱又不善言辞的皇嗣李旦,他身侧这位侍从倒是极为聪明与能言,王瑾晨未作答,只是默默跟随哺下罚至东宫正门时拱手道:有劳足下相送,还未请倚彰。
小人姓安,名金藏。侍从回道。
安姓?王瑾晨仔细打量了一下面貌,确与中原人有些许区别,足下是安息国人?
正是。
观人面貌不凡,王瑾晨猜测道:我曾看过太宗朝的史书,定远将军安菩,以一当千,独扫蜂飞之众,不知足下与定远将军是何关系?
乃是...安金藏羞愧的低下头,家父。
王瑾晨盯菜腰间蹀躞挂惨桓鲂〉亩痰眩你是武将之子,怎在东宫做了侍从?
面对王瑾晨的问话,安金藏镇定下脸色反问道:父亲是骁勇的将军他的儿子就一定也要做将军吗?我是他的儿子,但不是他的学生。
所以足下做了乐师吗?
安金藏点头又摇头,小人本是太常寺的乐工,因殿下长子寿春王喜音律,遂有幸被殿下看中遂一直将小人留在了身侧。旋即又朝王瑾晨严肃道:小人虽是个位卑的优人,然其忠勇丝毫不弱于父。
从皇城东门出来便是洛北坊区,北市繁华,多是贵族所居。
一排穿蚕埠煲律训奶舴虻,残矶嘞涤泻焐喜结的箱子从景行坊出。
有好奇的路人立在街边仰头观看,这是哪家府上结亲,一轮接一轮的,怎如此多东西?
正月十三上元夜将至,定是兰陵萧氏府上出嫁嫡女没错了,这送的是铺床的陪嫁吧,先行送一些至男方家中。
兰陵萧氏与陇西李氏,公卿之家与宰相之门倒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路人不经意间的谈论悉数被出宫骑在马背上的人听去,本要向南折道渡过洛水回家的人陷入了犹豫与意乱,心中踌躇不决,旋即改道打马奔向了景行坊。
萧宅
萧家门前停了一架极为普通的马车,车夫正在车头上坐泊蝽铮屋檐下随风摇曳的红灯笼极为醒目。
几个家奴将红毯从院中一直铺向门口,一些昏礼需要置备的东西也都提前采买好陆陆续续送回府中。
宅内最高的楼阁可以看到皇城,亦可以俯瞰到洛水以及萧家的大门。
这个时辰到景行坊,一双眸子盯裁徘跋锟谕蝗恢共讲磺暗纳碛埃七娘猜猜,他是来寻谁的,又能否寻到?
萧婉吟回道:景行坊,她又能寻谁?
坊内不是还住惨恍┳谇子敫吖倜矗同僚往来未尝不可。调侃的话音刚落那身影便从视线中消失,随后引来女子的不悦,门口犹豫了一番,这就走了?
走了便走了吧,阿姊何时也对她上心起了。萧婉吟转身回了内阁,眼里不见落寞,却满身的孤寂。
萧若兰转身盯菜的背影,后日黄昏,你便要成为李家的新妇,你
姑娘。萧若兰的婢女登上楼阁轻轻唤道。
萧若兰话止,婢女这才走近凑到她的耳侧小声道:昨儿夜里李相公偷偷请了大内的御医入府,直至今日御医都没有离开相府。
萧若兰挥了挥手,适才的担忧稍微有了些许缓解,便随沧呷肽诟螅雍州老宅与沂州的宅子我已命人收拾打扫出来了,等人一咽气,你若待不下去洛阳便可回关中或是江南,但三年丧期你是免不了的,三年又三年
我的事,有劳阿姊挂心。
谁知道下一个三年又会发什么变故,他是否会另取,兜兜转转绕了这么一圈,费尽心思,几经生死却还是什么都没得到,萧若兰盯蚕敉褚鳎你会甘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