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又回到了那个阴暗潮湿的监牢里。
一滴腥臭的污水从天花板上滴下来,落在我的眉心,冰冷的凉意,刺得我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面对此情此景,我不由得沉默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在那个所谓的催眠术下,我恐怕已经把自己的内裤底色都吐得一干二净。
中原江湖上不乏迷惑人心志的法子,但是乌云山非要舍近求远,去那什么神圣罗马帝国请人。那就意味着,他对这个催眠术非常有信心。
我固然不信自己会在别人的摆布下全无抵抗,但也不至于自大到认为人家专业人士会搞不定我。
换句话说,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知道了剑壁的奥妙了?
我在心里默默地思考着。
虽然我并不担心叛徒组织会由此找到天剑门的总坛。
从大唐到南疆,在那山高林密的十万大山中,很多事情是用语言说不清楚的。
就算他们找到了总坛,没有天剑门的大剑术配合,他们也未必能从剑壁上领悟出什么来。
唯一担忧的,就是怕他们恼羞成怒之下,会破坏蛮剑仙的坟墓泄愤。
那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性格暴烈,得罪的人应该不少。
不过现在我也没什么好办法,自己且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又有什么资格去担心死人的坟头安全?
这一次,我没有再推演武学,只是瞪着眼睛看天花板,一分一秒地计时。
在枯燥的等待中又过了四天的时间,突然牢房的门被推开,几个狱卒一拥而入,在我面前摆下丰盛的饭食,冷冷道:吃。
我机械地扒着饭菜,一股难以形容地恐慌突然涌上心头。
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断头饭吧?
我虽然一向自诩不怕死,但是想起潇潇,想起那些小伙伴们,还有远在铁剑山上的师娘师姐,还有小黑……我如果死了,他们怎么办?
一想到这里,吃了这么多天死面饼,嘴里本该淡出鸟来,但是这美味的饭菜也变得味同爵蜡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了那几个狱卒几眼,低声下气地问道,几位大哥,不知道我的处理结果是什么?
他们嘲讽地看了我一眼,说现在知道怕了?作奸犯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是是是。
这样的态度,让我愈发地胆战心惊。
下一刻,他们说出的话像一个晴天霹雳,打得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斩立决!
啪!
什么?
我震惊地看着他们,连手中的饭碗摔落在地都没有注意到。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要浪费这么好的饭菜给你……哟,饭碗都摔了,这是吃完了啊!吃完了就走吧!
另一个狱卒补充了一句,在我身后推了我一把。
我呆呆地跟着他们走了出去,连身后隔壁犯人疯狂抢我剩下来的饭菜的声音,都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的脑海里就只回荡着三个字:
斩立决、斩立决……
我下意识地提气逃走,但是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经脉中一股撕裂般的疼痛就把我惊醒。
是啊,现在我连内力和轻功都用不了,靠什么跑?
我苦笑一声,浑浑噩噩地跟着狱卒们上了外面的一辆囚车,这一次就没有封闭的隔板,也没有头套了。
吱呀一声,囚车摇摇晃晃地驶出了监牢。
在囚车的四周,还有戒备森严的骑兵。
这些骑兵们明显训练有素,骑枪向内,手稳得不行。即使是在急速的奔驰中,寒光闪烁的枪头,也笔直的对着车上的囚笼。仿佛只有我稍有异动,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把我扎一个透心凉。
不知道是不是怕出现上次那种群体事件,按律本该进行的游街被取消了,囚车队直接挑着偏僻的荒山野岭行去,看起来是打算在野外处决我了。
妈的,这是要暴尸荒野被狗啃的节奏啊……
我在心里暗骂一句,下意识地四处打量。发现这一趟押运,除了我之后,身后还有另一辆囚车,里面像兔子笼一样塞了好几个蓬头垢面的囚犯。
看到我望过去,其中一个囚犯得意地咧嘴大笑起来:张神捕啊,好久不见,你踩着我们这些小人物的鲜血上位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自己也有和我们一起被杀头的一天?
我愣了一下,才依稀辨认出,这家伙似乎某次行动中栽在我手里的邪教徒。当时他正试图烧死一个无辜的少女,所以我对他的印象还是比较深的。
我龇牙笑了一下:就你这样十恶不赦的,下辈子再敢作奸犯科,老子还抓你。
那邪教徒顿时被我的话气得暴跳如雷,嘴里污言秽语不绝。
我却把眼睛一闭,懒得理他了。
如果这真是人生的最后一趟旅途,那我更宁愿想一些美好的事情,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人渣身上,多看他一眼,我都觉得是在浪费生命。
在我囚车的前方,坐着一个胖大的头陀。
这家伙我认识,叫什么紫光头陀的,算是带着僧籍投入六扇门,后来又还了俗,但是依旧作头陀打扮。
他以前就是六扇门的神捕,不过交往不深,应该不是叛徒组织的人。
我没有看到乌云山,想来叛徒组织就算渗透了六扇门,应该也只是攫取了一些高位,不至于方方面面都能照顾到。
紫光头陀在囚笼的栏杆外面安坐吐息,看着仿佛睡着了,但是浑身气息吞吐不定,应该是在练一门什么功夫。
而且我感觉他这种入定,和寻常江湖人士练功很不一样。
一般武者在入定的时候,最忌讳人打扰,一个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但他给我的感觉,却是随时都能从定中醒来,爆发出雷霆般的一击。
想必这就是上面选他作为这一趟押运高手的理由了,练功任务两不误嘛!
我没有试图去和他拉关系,因为两者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可言,何况我现在还是身陷囹圄的杀人凶犯,人家恨不得甩得远远的,又怎么会和你沾上一点关系?
人情冷暖,在这种落魄的时候,表现得最淋漓尽致。
这般沉默地行了小半个时辰,车队已经到了极荒僻的野地里。
后面的邪教徒也像是骂得累了,终于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巴。
空气中,只剩下轮轴转动的吱呀声,和连绵不绝的马蹄声。
不过,就在我都已经被单调的旅程折磨得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只听前面紫光头陀猛地发出一声暴吼,睁开眼一看,这名僧人,双掌一举,直直朝前拍去!
在队伍的最前方,一阵人喊马嘶的混乱中,一名骑兵忽然连人带马横飞起来,朝着囚车这边悍然撞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