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瑜凑上前半步:“先生这是要白日飞升么?先生飞升,飞升,升到三十三重天,给玉皇大帝盖瓦!”
“哈哈哈,好个刘子瑾,颇有急智诡才,居然藏锋敛芒,还混了个刘白狗的浑号自污!”曾公亮拍掌大笑起来。
王安石也忍俊不禁,放下公文抬头道:“好了,有些过了。”
刘瑜抬手一揖,退了半步,回复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
他可不打算连王安石和曾公亮也扛上,再说,就是冲着王苘,他也不敢去扛王安石啊。
不过司马光也是宦海浮沉数十年的人物,深吸了一口气,却就强将心中郁闷平复了下去,望着刘瑜,冷冷问道:“你还要三思多久?”
“下官年少无知,故思长。”
三思,就是少思长,老思死,有思穷。
这是孔子说的:君子少思长则学,老思死则教,有思穷则施也。
司马光不禁冷笑起来,刘某人一个特奏名的出身,也敢在他面前卖弄学问?
当下便问道:“何所得?”
就是问想出什么东西?他打算刘瑜一开口,就要把刘瑜直接喷死,从道德制高点进行压制!
刘瑜有问必答:“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幼不学,老何为?”
曾公亮听着老眼一亮,点头道:“甚好,简朴易懂,却确是少思长则学之理。”
三字经开头这一节,本来就是劝学嘛。
刘瑜抄将出来应景无比。
加上曾公亮给定了调子,司马光一时也法发作,只好不屑地道:“你不如去设馆开蒙!”
三字经当然应景,但对司马光这层面,站在枢密院的人物来说,就太浅了。
如同在世界顶尖的核能物理课题组里,展示讲一元一次方程解法,讲得多通透一些。
司马光这嘲讽,倒不是乱讲,喷得很刻骨。
刘瑜也不恼,他本就是故意的嘛,恭恭敬敬地说道:“是,下官才学本就粗浅得紧要。”
认怂嘛,认怂司马光还能怎么样?
不过司马光可不是等闲人物,这能千古留名的角色,哪会这么给刘瑜堵住?
“东华门刺客案,不是已结案了么?你如果没有查清夏人所寻何物,如何结案?”司马光马上抛开和刘瑜纠缠口舌,换了个公事问责的角度来切入。
“下官本要禀告,是先生教我三思,下官素来仰慕先生,得以耳提面命,安敢不遵?”
司马光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此间是公事房,仰慕之类不必提了。”
这仰慕,司马光还真敬谢不敏呢,这再仰慕下去,搞不好得让刘瑜气得脑溢血!
“好了,我方才也不过提醒你,说话要慎重,不是叫你在这里少思长、老思死、有思无。快些禀事。”
“人犯已尽数擒获,案情得悉,是有人盗取神臂弓图纸,送至京师。”
刘瑜一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了。
这瞒不过去的事,皇城司也不是他的基本盘。
他上任不到一旬,上班时间前后最多五六天。
要这样能经营得滴水不漏,那不叫人,那得叫神。
反正只要皇帝和相爷们想知道,不可能查不出来的,包括司马光,他有多少门生弟子?
真要查,花点时间和心思,能查不明白?
所以刘瑜干脆就交代个清爽。
司马光颇有些出乎意料,他以为刘瑜会百般抵赖,特别是刚才一开始,刘瑜那节奏,就是要跟他扛上的模样。谁知道这一下子,就全抖出来了?不过司马光也懒得跟刘瑜计较,这和气度、心胸无关的,刘瑜不够资格,让司马光去计较啊!
那都不是一个层次,差太远了。
所以司马光见刘瑜服软,倒也就没有接着嘲讽下去:“图纸何在?”
“已获,义士殉国。”刘瑜之所以会痛快回答,是因为北婆台寺里,那主持已失了踪,据李铁牛那边得来的线报,是被人接走了,李铁牛认为,似乎是司马光的长随,派人干的。
李铁牛不是高俅,不论刘瑜有多不满意,他能达到的,就这水平。
不过宁可信其有,也不要死扛到最后,被人翻盘打脸。
所以刘瑜痛快认了。
司马光脸上就有了笑意,他倒也不是针对刘瑜,他为了的这大宋,这百姓,至少在他认为,就是这样:“可曾查阅?”
“不曾,上有义士所留火漆,只见卷外上书‘神臂弓图样’五字。”
“为何不见呈缴存档?”
只要刘瑜交出东西,司马光必会把图纸和那些铁鹞子,交还西夏。
在他看起来,这是不起边患必须要做的事情。
若干年后,到了他当权时,连《上哲宗乞还西夏六寨》都干得出来。
就是把六个边防重镇还给西夏!
六个牺牲了无数大宋将士,不知多少热血、性命,国家耗费了无数钱粮的边防重镇,为了不打仗,为了偏安,都能主动提出割让。
何况于死上几个义士的神臂弓图纸,和几个擒获的铁鹞子?
“未曾启封鉴定真伪,不敢呈缴上报。为防散失,近日已派亲事官,寻觅制弓工匠,到时共济一堂,再行开启火漆,真伪立辨,再呈报存档。”
刘瑜的说辞倒讲得过去,不知真假嘛,现在开了,中间丢了几份找谁?
当大匠到了,到时再开启便好。
“不必了,你即刻呈缴吧!”司马光抚须说道。
刘瑜抬起了从进来一直低垂的头,死死盯着司马光。
他的袍袖之中,双拳紧握,指甲都刺穿了皮肉,犹自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