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帮忙给我也画一个。”
“我也要，给我也整一个，我要来一个手拿斧头的，给我画得威武一点。”
“巫师，我我我也要。”
“你等等呀，我去换一身衣服！”
“我先去洗个头！马上就回来！”
巫师奎恩手里的笔有点抖，谦和的笑容也僵住了。
庄园里的居民大多是姑娘，她们一个个热情直接，在不少事上就让他这个有点讲究的巫师觉得很突然。
奎恩不得不解释：“其实，我是一个巫师，一个真理之眼的注册巫师，我是在工作……”
“画树也是画，画我们也是画。”
“也不差这会儿嘛，你是巫师，画个画肯定很简单。”
姑娘们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奎恩头都晕了。
他最终只能同意，等自己工作做完，会留出一些时间给大家画素描，这才让庄园的姑娘们满意离开。
奎恩看着散去的居民们，突然搞清楚了原因。
吃得太饱。
埃里克城里，大多平民每天都在忙于生计，吃了上顿没下顿，还得担心晚上没有柴火少，冻死在屋里。
所以他们每天都在忙来忙去，但凡有一点能赚钱的活儿都不肯放过。
像这种围过来的情况，一般都是求雇佣。
俾斯麦庄园里，居民们食物充足，寒冷问题也得到解决，所以就变成了另一幅模样，大家都嘻嘻哈哈，脸上笑容居多，也有闲工夫去关心别的事儿。
“奎恩哥哥，你是不是马修大人的徒弟？”
奎恩扭头看去，一个小姑娘站在身边，她有一张带着婴儿肥的圆脸，眼里都是好奇。
他记得，这个小姑娘叫珀丽，是那个比男人还强壮的女仆长的女儿，她的父亲似乎是冰原镇已故卫兵队长。
面对小孩，奎恩还是表达了学者的谦和：“珀丽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马修大人也画画啊，他画的画很厉害。”
小姑娘说：“你画画也很好，肯定是跟着马修大人学的。”
奎恩想起主宅会议厅里，那墙壁上挂着三幅马修的亲笔手绘。
从绘画基本功来说……毫无可取之处。
但如果从风格和意象来讲，马修的画的确独树一帜。他的画都在表达某种阴郁恐怖的背景，在这种阴暗森冷画风里，又融入了一些特殊的扭曲形象。
最古怪的是，偏偏画中表达的又是非常积极正面的主题。
三幅画分别是《正义必胜》、《太阳骑士》、《团结就是力量》。
据说，每一副画都代表了某种战利品。
《正义必胜》是马修目睹圣光骑士团叛徒格雷戈里枭首的场面。
《太阳骑士》则是弓使被马修用圣光降服的模样。
《团结就是力量》是最新的，代表了马修和坠星山脉的炼狱男爵谈判，最终以自己的口才和大伙儿的支持，让炼狱男爵不得不签下协议。
奎恩完全不相信这些事。别的不说，如果炼狱男爵是谈判就能妥协的，那五大王国早就不用被各路魔灵领主弄得焦头烂额了。
这些画就很诡异。
就像是马修・俾斯麦其人一样，总觉得他有千层面孔，看不透，猜不到。
……
回到屋里，奎恩洗了一个澡，舒舒服服睡了一觉。
半夜时分，他猛地醒来。
窗外下着大雨，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击打在房檐和屋顶，发出哔哔啵啵的连续声响。
奎恩系上十字带，将巫师杖和巫术火铳插在腰间，赤脚走到门口，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倾听。
外面一片安静。
他小心翼翼推开玻璃窗，信天翁咕咕哒已经停在窗口，张开宽广的翅膀，扑闪着。
奎恩从小和它心意相通，这已经不是魔术范畴，而是更加难以理解的意识湍流领域。
就是现在。
奎恩屏住呼吸，跳上窗沿，咕咕哒的爪子抓住他背上的锁钩，朝外振翅而飞。
大雨之夜，黑暗与雷雨声掩盖了这一切。
他看到遥远的后方，庞大的石像巨人沉默地伫立在冻土上，只有闪电划开夜幕，才能看到它们庞大无匹的身影。
巨人，魔花，这座古怪的庄园，以及那个谜一般的危险男爵马修……再见了！
奎恩感受着迎面打在脸上的雨滴，张开双臂。
一切隐忍和伪装都是值得的。
自由！
巫术加持下，咕咕哒猛地拉升高度，冲入云霄！
信天翁突然闷哼了一声，仿佛撞上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然后直线下坠，还未完全起飞就坠毁在地……
奎恩迷迷糊糊，最后看到了手持炼金油灯，穿着僧侣袍的吉赛尔，手撑雨伞的卢卡斯……她和卢卡斯在说什么。
他只听到一些奇怪的单词，种子，肥料，脑袋，骨头，弄碎了……
一股绝望悲凉涌上年轻巫师的心头。
眼角有泪滑过。
第193章 忘记不可能
马修走入地下室，看到吉赛尔正用陶盆里的清水洗了手，卢卡斯站在一旁，手持鹰铳对着信天翁咕咕哒。
杯子猫猫爪抓住这头大鸟的脖子，露出尖锐的猫牙，一副老大你给我眼神，我就做了它的感觉。
咕咕哒一动不敢动，仰起脖子，收拢翅膀，也知道自己局势危险，随时可能横尸当场。
马修对这猫腿子皱眉：“干什么？我们是正经王国庄园，不是开黑店，也不是山贼，龇牙咧嘴干什么？”
杯子猫这才收了爪牙，跳到一旁，舔了舔自己的爪子，摇摆尾巴，一副乖巧的模样。
“还有你，卢卡斯，枪收起来，你是大使，我们要以理服人。哪有谈着谈着就摸出一把枪的大使？”
卢卡斯也呵呵笑着，将鹰铳背在背上：“在军队里职业习惯，一时间没有改过来，抱歉，马修大人。”
马修心说，你之前也没这么勇啊……
以前在矿区当候补副队长的卢卡斯，一向谨小慎微，见势不对就想跑路，现在底气足了，也强势了不少。
“他怎么样了？”马修看向吉赛尔。
红发女巫用手指理了理刘海：“他从空中三十尺的地方落下，有这只鸟的保护，他个人也用双手抱脑，没有受太大的伤……就是脖子有点肌肉拉伤，不能扭头。”
“就和落枕一样？”
“差不多吧。”
马修看向坐在椅子上，脸如死灰的奎恩。
这倒霉巫师，完全不知道6名魔封祭司已经将庄园主宅附近覆盖，强行利用巫术提速和拉高，一下子被反噬导致起飞失败……
“谈谈吧。”
马修径直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
昏黄的炼金油灯照射下，奎恩脑袋低垂，一半的脸都藏在黑暗里。这位年轻巫师脸上都是木然，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他脑子没摔坏吧？”马修问吉赛尔。
“没有。”
吉赛尔犹豫了一下：“不过也不排除这种可能，要不做个开颅检查？”
听到开颅两个字，奎恩大叫：“不要，不要！”
马修笑眯眯说：“那看来你没问题嘛，年轻人，不要因为起飞失败就这么沮丧嘛，巫师不是都要经历千百次失败才能研发出巫术吗？”
奎恩沉默片刻：“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
马修挑眉：“如果你是说庄园的话，俾斯麦庄园成立至今，目标从未变过，研究出能够让卡尔马人吃饱肚子的种子，让王国境内不要再被饥饿折磨。”
奎恩冷笑一声：“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不可能？”马修最讨厌听到这几个字。
“你是一名巫师，追求的是真理，真理是什么？”
“当然是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魔术运转，不过大多人没法理解。”奎恩对自己的知识很有自信，他没想到这个领主居然会挑战自己的学识。
马修点点头：“魔术运转，是一成不变的么？”
“当然不是。”
“那么这个世界就是处在不断变化中对吧？”
“是……”
“既然一切都在不断变化，那么你为什么判断某一件事永远不会发生？”
这句话让奎恩实在忍受不了，当即反驳：“因为人人都知道，这是常识，卡尔马王国处于罗斯特大陆北面，寒冷贫瘠，植被稀少，人本来就没法在这种地方生存！”
“但我们在这里活了下来。”
马修平静地看着对方：“在这里建立了城市和国家，卡尔马王国就在这里，这本身就是超出常理的事。常识不是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