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文林与何清正在王双宝的帮助上攀上石台,背靠背盘腿坐在寒玉石上时,王双宝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恐惧,他终于意识到父母的大限到了。
十五年前,王文林受到老井的召唤下到狼王坟之中,其实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真正让他受伤的是第二天他与何清正一起再度进入坟窟之中,进入了地下峡谷。
当年的他们也走到了内外八阵图的边缘,第一次见识到了古老的大阵,只可惜他们破不了阵。并且在返回的途中,受到诸多的伤害,这才令两人落下了病根儿。
从此王文林变得浑浑噩噩,时而清醒时而迷糊;何清正被阴气袭体,身体严重受损,大减阳寿。
马清一履行四十年之约来到兰沃子村后,何清正将这地底下的情况一一道来。马清一费劲心机,总算想出了进阵的方法,并教给了何清正。而何清正直到决定下坟之前才将这一切告诉了袁士妙,得到了后者的支持。
“我们王家人六辈以来的梦想就是,能有一个后人葬到这大阵阵眼之中,彻底改掉一百多年来悲惨的命运!”王文林将双后放在膝盖之上,慢慢阖上了眼睛。
“爹!”王双宝悲伤难以自已,涕泗横流。
“双宝,不要伤心,”王文林嘴角带着微笑,“先祖不仅托梦给你,也会托梦给我。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娘!”王双宝看着了无声息的父亲悲从中来,又看向同样动作的母亲。
“我给你留了封信,你和你的五个姐姐讲一讲。”何清正一脸的慈爱,“有村长帮助,应该很容易理解。为娘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但是你已经长大了,娘也就放心了。”
“爹,娘,你们不要走!”眼见着世上最爱自己的母亲也阖了眼睛,让王双宝悲痛莫名。
“双宝,这是他们的选择。”袁士妙轻抚王双宝的后背,“即使他们现在不羽化,生机也是无多。”
“羽化?”梁小慧也是泪流满面,听到这里却抓住了一个关键词,“师傅,难道叔和婶能成仙?”
“羽化飞升。”袁士妙看了眼背身而坐的王文林、何清正夫妇,喟叹道,“我修道之人终其一生不过就是追求的这个,他们能实现也是天理昭然,死得其所啊。”
“先祖?”王双宝挣开泪眼,意外在石台之上又看到一个身影,却是一身民国服饰的王端亭,只见他一脸的笑意,带着王文林与何清正的魂魄遁入寒玉石之中。
“等时间到了,”袁士妙的天眼也开着,自然也能看到,“他们三人会一起飞升的。”
如果撇掉生离死别的悲伤,那王文林与何清正的离开确是正逢其时,得偿所愿。以他们的能力是达不到羽化飞升的,但是在八阵图的助力之下,在寒玉石的温养之中,再加上王端亭的引导之功,三个命运多舛的人终将生命得到彻底的升华。
哭了一小会儿之后,王双宝想通了。他默默的站起身来,用手机给父母拍了一张照片。然后递给师傅一个坚定的眼神。
“这些事情一开始只能瞒着你。”袁士妙略带愧疚,“就怕你事先不能答应。包括白金龙和安德烈斯的事情我也早就知道了。”
“那这小子是怎么一回事?”王双宝擦干眼泪,看到了蹲在巨石之上的边小福。
“是我。”狼王安德烈斯轻嚎一声,“我借给他一些狼人的能力,让他在这地下代替我,充当斥侯的角色。”
正当众人正在悲喜交加之时,内八阵图突然传来一阵怪声,紧接着,空气中的风向似乎转向了。
“好了,我们走。”袁士妙明白,大阵反转了,正是他们离开此地的最佳时机。
有了狼王安德烈斯带路,再也不需要手工计算出阵的路线。它走的极为精准,只用了几分钟,就来到了刚刚他来的位置-景门。
狼人虽然不能像刚刚的血族那样,变成蝙蝠飞到上面去,再抛下绳子。但是这区区百米高的石壁也难不倒安德烈斯,它瞅准几个落脚点,口衔绳索,几个闪跳腾挪之后,上到了石壁之上。
安德烈斯将绳索套在突出岩石之上,而后边小福第一个上来,之后是秦志城等等,最后上来的仍然是王双宝。
他无比深情的望了眼内八阵图的阵眼,隐约能见到父母的身影。
“大阵反转了,”袁士妙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这里的一切终将改变,困在阵中的数万鬼魂也可以转世投胎了。”
“师傅,你想过没有?”王双宝长出一口气,“抛却我父母的因素,我们下来到底做到了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有。”
王双宝的意思,即使他们不下来,邪神照样也会离开,这里的阵法同样也会反转。
“不一样,”袁士妙笑了笑,“你忘了,你和血族达成了一个协议。”
“不主动攻击人类?”梁小慧快人快语。
“哦……”王双宝懂了。
外八阵图的景门石洞比较宽阔,众人走到其中毫不费力。在即将离开洞口之时,安德烈斯突然一口咬在边小福的腿上。
而边小福直接痛得晕了过去。
“什么情况?”云山雾罩的朱志伟大骸。
“还回来。”安德烈斯轻轻舔舔牙齿,上面有一点点血迹。
“双宝,你背上小福,我们出去。”袁士妙吩咐。
外面的阳光明亮且刺眼,众人在地下呆了足足四十八小时,甫一见到阳光还有些不适应。好在过一会儿就缓了过来。
“这是什么地方?”看着高大的树木、茂密的野草,本地人王双宝也有些发懵。
“银钟山的后山,往那边走不多远就是山神庙。”村长梁友富显然对地形更加熟悉。
“对了村长,”王双宝想起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就这么甘心情愿地把村长之位让给了谢仓法?好像也没派上什么用场。”
“不是的,”梁友富在地下两整天时间里很少说话,“我想得很清楚:一切都结束了,一切又重新开始。我们梁谢两姓应该和睦相处,这个谢仓法还是挺适合当村主任的。”
王双宝还想询问一些关于梁友贵的事情,一想现在时机并合适,便闭上了嘴巴。
山路多崎岖,边小福在颠簸中醒了过来,挣扎着下地。他并没有过问刚刚发生了什么,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接近大路时,狼王安德烈斯主动辞行,它要去追踪邪神该隐一伙人的下落。王双宝纵然心中有万般不舍,也只能挥手告别。
本来王双宝还想询问些关于血族和狼人的事情,包括邪神该隐的魂魄是如何跑到月光戒指之中的,以及安德烈斯和狼族的关系是否缓和,可惜还没等他说出口,安德烈斯就钻进了草丛,不见了踪影。
一行八人在午后的烈日下迤逦前行,身上的冲锋衣早就脱掉了,即便这样仍然是热得难受。好像这八阵图的运行改向之后,兰沃子村的阴凉不复存在,已不再是避暑的好去处。
行进村口,梁小慧意外看到了数辆警车在村里村外来回巡逻。
“雷队长?”王双宝意外看到了领头之人,正是中州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副队长-雷鸣生。
“咦?你们去哪了?”雷鸣生小跑着过来,似乎颇为震惊。
“警察同志,你们这是?”梁友富作为一村之长,有义务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有人报警,你们失踪已经超过四十八小时,鉴于数量太大,所以总局直接派我们过来了。”雷鸣生一边回答,一边用手指数着人头,“好像还缺两个。”
“谢成京、谢蔷薇那些人呢?还有梁……桂永良那些豪华房车?”王双宝知道缺的两个是他的父母,不由得心里一阵抽紧。
“他们一起走了,就在刚才。”雷鸣生似是无意地扫了眼秦志城,“坐着那些房车一起走了。”
“是谁报的警?”村长梁友富还是没闹明白。
“是我!梁书记!”民兵连长谢仓法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我儿子家豪发现你家里没有人,打电话也不通,就跟我说了。结果我在村委会找到了你给我留的信,吓得我就报了警了。”
“哦。”梁友富懂了。
“王双宝,你父母呢?”雷鸣生到底算出了失踪人员的姓名。
“去世了。”王双宝不免喉头有些哽咽。
“嗯?什么原因?”
“雷队长,他们是自然死亡的。”梁友富清了清嗓子,“这些人都能作证,油尽灯枯,寿限到了。”
“是的,是的,可以证明。”秦志城突然插了一句。
“那好吧。”雷鸣生看了看天,回头吆喝了一句,“皇甫,收队!”
王双宝的老熟人皇甫清不情愿的从车后探出头来,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是!”
警车离开兰沃子村的时候,正是傍晚时分。太阳从西边落了下去,一片火烧云慢悠悠的经过,为天空增添了一道亮现的色彩。
“一切都结束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王双宝喃喃地说道。
“我觉得才刚刚开始。”白金龙轻哼了一声。
“好了,大家都到我家喝酒去吧,我备下了酒菜!”谢仓法心情极好,主动张罗着。
“好!喝酒去喽……”大家大笑着应声。
回到地面,那些在地下显示出的人性另一面,似乎又消失了。
只是王双宝知道,那种人性的阴暗面从来不曾消失,不过又被隐藏起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