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在脸上,好像没有感觉。
教练掐了自己一把,轻轻抬起头,长尾巴的喜鹊,稚嫩的小麻雀,还有好些五颜六色,长得挺漂亮的鸟都静静地立在枝桠上,整整齐齐,一动不动,鸟鸣声都听不到。
张云霄瞠目结舌。
杨玉英依然不紧不慢地拿着弓箭,一箭接着一箭,她射箭时呈现出一种很松弛的状态,仿佛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后面正好有几个小孩子打打闹闹地跑过来,满身又是泥水又是汗水,一看就是刚从山上的小学放学。
“姐姐,那些是娃娃吗?”
说话的是个穿了身宽松男装的小萝莉,她姐姐一本正经,认认真真地回道:“不是,这个叫标本,我们老师带我们去鸟类自然博物馆时,我看见过一次,还有大茂叔家里也有一个虎头的标本。”
俱乐部的孩子们瞬间反应过来――树上这些鸟雀,分明像假的。
张云霄疑似梦中。
杨玉英再不疾不徐,速度却一点不慢,眨眼间这十支箭就在小篓里开了花。
所有的鸟雀愣是连一声鸟鸣都没有,更不要说飞起来。
俱乐部里几个小孩子怔怔发呆,哪里还想得到他们这说是互动,实是显摆的比试?
张云霄一咬牙,挽弓搭箭,嗖一箭出去。
哗啦啦啦!
无数鸟疯了似的从树上惊飞而起。
张云霄顶着一脑袋的鸟屎羽毛欲哭无泪。
“居然是真鸟?!”
教练:“似乎不用你说了,大家看得清楚得很。”
张云霄整个身体僵得像个死人。
杨玉英新的不能再新的直播间里,于静默中惊起一滩弹幕。
“我…#%$!”
“眼花了?”
“话说,我就是想看美女来着,这美女会妖法?”
“怎么回事,那些鸟不是假的?”
这位显然是刚刚进入直播间,没看到开头,所以一直以为那些鸟都是假的,现在看到假的鸟乱飞,显然受惊不小,很是崩溃。
半晌,回过神的水友们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
“追了追了,本来以为就是个蹭救援师热度的新人小主播,没想到居然是个宝藏!”
“那肯定是这小姑娘养的啊!你们还真信有这种事?”
这个是因为这一波热度,刚刚进来的新粉丝,那些老粉们到不会有这种误会。
登时就有从杨玉英开播以来,一直追的老粉出面解释,让新粉丝们都去看以前的直播。
“这姑娘简直无聊的要命,她哪有喂养鸟的时间?要不是有这张脸撑着,谁也看不下去!”
“哎,前面追了她这么多次直播,居然就没显摆过,她要是早这么显摆一番,恐怕已经红了。”
本来死寂沉沉的直播间里瞬间热闹起来。
杨玉英看了看直播间,也笑,正是晌午,日头很足,她四下溜达了一圈,就找地方安营扎寨去。
张云霄等人从惊愕中回神,那位小美女已不见踪影。
半晌,空中响起教练的咆哮:“愣着干嘛,训练场安排好了,马上给我去练!”
后面小孩一脸的怀疑人生:“教练,我觉得想练成这样,那不可能。我又不会什么妖术。”
还有几个异想天开:“这些鸟大概都是那女孩子养的吧?”
几个俱乐部的少年对视一眼,吐了吐舌头,哄然散去。
当天,不用教练督促,一个偷懒的没有,全跑去训练。
最懒年纪最小的两个小家伙都比以前多完成了整整两百箭,这个‘完成’,可不是那么容易。
训练结束,几个小孩都是彼此搀扶着,一步一挪地磨蹭回民宿的,当天那些平时喜欢的热闹节目一样也没有,大家老老实实地吃了一大堆没什么滋味的营养餐,就回屋休息。
教练很满意,笑道:“今天的适应训练结束了,明天就开始上真章,大家今晚就好好歇着,相信我,你们肯定会很喜欢我们今年的集训。”
学员们:“……”
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不过大家还是很相信教练,带着满腔好奇和憧憬进入梦乡。
第二天。
张云霄躺在山坡上,目光发直,头发一团乱,衣服上全是一个个蹄子印记。
就在他们旁边,教练和那位饭馆的老板兼向导,正笑眯眯地对账。
“七只长毛猪折价每只二百八,其它灰雀,尖嘴鸟等小型禽类每只都是三十,野鸡,兔子,八十。”
“这也太低了,而且都肥瘦不均的,怎么能一并定价?”
向导笑眯眯:“本来你们应该一分钱都不分,这些是你们这帮小子的食宿费用和我这个向导的工钱。”
两个人一时吵,一时又好。
张云霄一脸的生无可恋,今天一整天,他们八个人被撒到丛林密布的山川大泽之中,然后教练那孙子往林子里投了一罐子驱逐剂,紧接着一群野猪迎面冲到他们眼前。
当时他差点没当场表演一下原地去世。
“十月真是个适合狩猎的时节啊。”
教练笑道。
大顺自古以来就有狩猎的习俗,几十年前有段时间,为环境计,大顺决定在国内严禁狩猎。
唉,现在百姓们回想当初,还很怀念那个时代的美好安宁。
如今却是鼓励狩猎都来不及,每年各地都会张贴各种各样的悬赏榜单,除了地陷空间里的异种值钱外,各地山林里滋养的那些大肆侵占人类领土的大大小小的动物们,也很值钱。
没办法,自从地陷频繁发生,山林里也跟着变了样子,植被越发茂盛,动物疯了似的生长,哪一年哪个地方不组织几回大型的狩猎活动,当地老百姓的日子就别过了。
哪怕从山林里跑出来野猪,野狐,野狼什么的,只要成了规模,现如今在和平的汤盆里沉浸了这些年的老百姓们,也照样应付不了。
教练脑海中的杂念渐渐平息,目光落在自家张云霄身上,眼神里充满了澎湃的感情。
虽然这年头的射箭俱乐部,都是拿实战能力来当衡量标准。但大部分小孩子所谓的实战,也就是在城市准备好的猎场中,打一打早就驯养得脱去野性的小动物,只要能见血,就算可以。
他的俱乐部,可是想要所有的学员走出去后,都能有擒狼伏虎的本事才行。现在这几个就是第一批将真正全盘接收他教学理念的小子,真想看看这帮孩子出师以后,进入职业射箭圈子,会多么的让人惊艳!
在当今世上,射箭运动不光是贵族运动,还是极强势的运动项目,每三年一届,全世界所有人都会万分关注的圣火传递大会上,射箭运动的比赛都是明星中的明星。
大顺的射箭运动员们,早些年整体素质和实力堪称世界第一,不过最近几年到是有另外好些国家追了上来,如今大顺的射箭,只能说是强国之一了。
教练坐在地上,静静地畅想未来,忽然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古怪的声响,他一时怀疑自己听错了,就见张云霄猛地站起身,脸色大变,爬起来直接朝着山上的茂林飞奔而去。
后头的兼职向导正掰着手指头算自己赚到的钱,一眼看见吓了一跳:“干什么去,不能去深山,还要不要命了。”
他话音未落,教练也已经追了上去。不多时,他就听到隐隐约约的哭嚎声。
张云霄的听觉比他强得多,本来应该高兴的,可现在他哪里还有精神想这个。
闷头跑过一段竹林,教练脚步一顿,脸上的表情相当难看。
他家那七个小孩,他心中大顺射击运动的顶梁柱们,个个身上裹着一团污泥,四肢僵直,一动不动地躺在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只有眼睛和嘴巴能蠕动。
“教练!”
“云霄,救命啊!”
张云霄一个箭步冲过去,拉住其中一个少年的手,使劲将他向外拖,刚拖了两下,就见那少年脸上显出极度的惊恐,他的身体也瞬间僵住,耳边听见一阵细微的吐气声,就见脚下的土地居然融化了,变成一团像淤泥一样,却会蠕动的东西,泥一蹭上他的腿,他整个人就瞬间倒下。
不过十几秒的工夫,教练也和几个孩子一起排排躺好。
张云霄闭上眼,搜刮干净脑海中的每一个脑细胞,也想不起这一滩污泥一样的东西是什么。
“教练,你不是曾经想过考救援师,基本资料背过吧,异种图谱记全了没有,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鬼?”
张云霄几乎要崩溃。
教练也一样。
他们虽然不认识这东西,但知道这肯定是地陷空间里冒出来的异种。遇见这种东西,又不知道弱点,简直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危险的状况之一,如果遇到的不是雪猴子那种可爱的小东西,简直是十死无生的状况,死亡率可比火灾啊,地震啊,泥石流啊,雪崩之类的高很多。
“我想想,我想想。”
张云霄什么都想不起来。
现在他感觉身体上黏糊糊的,鼻子里充斥着一股子臭味,骨头越来越酥软,简直像是在被什么东西给消化掉,一时都快把脑子里记得的那点常识给忘干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很久,又好像只是片刻,大约是所有人心中的绝望,让这时间显得越发漫长。
张云霄几乎快失去意识,就听见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脚步声有些奇怪,好像刚才还很远,一眨眼却很近了。
他勉强抬头看去,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张家那位遗落在外的明珠就站在不远处,似乎很是有点无语。
张云霄心里骂娘,高声道:“千万不要过来,有异种,会拟态,它装成一滩泥,好像是把我们当诱饵在捕食……”
这姑娘好歹也算是和他有点亲戚关系,张家还那么坑人家,如果再因为要救他出事,张云霄感觉自己下了阴曹地府过孽镜台时,都要平添几分罪过。
他赶紧吓唬这姑娘:“我感觉自己骨头都要化了,你可千万别过来,一旦沾上,你先是肉开始腐烂,想象一下,你的五官会一点点化掉,紧接着就是骨头,你就是不死也会毁容……”
杨玉英无语地看着他,翻了个白眼。
“哇!”
张云霄愣了愣,他身边七个兄弟嚎啕大哭,就是教练也吓得面上雪白。
杨玉英:“噗!”
她笑了下,感觉有些不合适,蹲下身直接毫不犹豫地把手伸到淤泥里面去。
张云霄:!!
“你疯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一滩淤泥会故技重施,把这姑娘也给卷住时,却没想到,他们身上裹挟的淤泥居然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缓缓地在地上摊平,一点点地往周围的岩石缝隙,草丛,树底下钻去。
张云霄缓缓地抬起胳膊,又动了动腿,骨碌一下爬起来,满怀戒备地看向过去。
其他人半天都没敢动,然后就看见杨玉英一脚踩了上去,张云霄倒抽了口冷气,提醒的话到了嘴边,挂在唇齿间,就见那一地的泥居然默默固化,保证既不会不好走动,也不会过于硌脚。
有一点杂草落叶粘在杨玉英的裤脚上,那些淤泥竟然还悄悄卷起旁边的草丛,轻轻替她打扫了一下。
张云霄感觉自己的三观瞬间被某些不知名的东西夺了去。
杨玉英依次把他们几个扶起来,检查了一下,递过去水壶让这些人都多喝两口解解渴。
这时,向导带着两个中年男人赶了过来。
“都没事吧?”
向导绕着教练走了一圈,看他没缺胳膊没少腿,这才放心。
那两个中年男子则是走过去详细询问情况,七个少年七嘴八舌地把事情一说,他们两个面面相觑,先惊叫:“怎么可能?”
随即,两个人低头仔细看了几眼,竟吓得齐刷刷向后退了七八步,红着眼瞪向地面。
“黏?”
这个字一出口,张云霄的记忆同时复苏,刚才他没趴下,此时一想起这东西,登时跑到一边――“呕!”
‘黏’,二十年前出现在地陷空间的异种,弱点不详,根据调查,那些像淤泥一样的东西不是真的淤泥,而是‘黏’的消化液。
一想到自己在那东西的消化液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张云霄就恶心得不行。
两个中年男子却顾不上他们,只不敢置信地盯着杨玉英:“小同学,你知道‘黏’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