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播厅内。
舞曲激扬。
所有观众齐刷刷摆出后仰抬头的姿势,目瞪口呆地看着舞台上方巨大而又复杂的顶灯。
蓝色的抹布和白色的抹布,在蓝光下显出些迷离的色彩。
杨明哲怀里趴着比她还高小半头的瞿寒,足尖将安全绳压在顶灯上,身体绷直,舒展开来,两只手分别拿着抹布,轻轻盈盈地围着顶灯转圈。
两块抹布在她手上打着旋,飞快地在蓝色和白色的灯光笼罩的顶灯上,屋顶上飞舞。
芭蕾舞曲在整个演播厅里回荡。
观众席上戛然无声。
导演:“……不是我消极怠工,像现在这种状况,除非我这节目不要了,直接出演播事故,停个电,黑个屏,否则再怎么隐藏也没用。”
导演组几个工作人员早就‘背叛’,几乎着迷地盯着杨玉英。
台下离舞台最近的几个观众,甚至忍不住站起来使劲抬头。
导演长叹一声:“简直像一只优美的,伏在顶灯上的蝴蝶……现在的小年轻真是不得了,如此谦虚低调的吗?她肯定是杂技团出身,居然愣是没人知道。”
另外几个嘉宾一下子进入咸鱼状态,靠着岩壁盯着上面,一个劲地鼓掌叫好,爬是不爬了,而且出溜了下来,安安稳稳,踏踏实实地站在舞台上。
两个主持人转头瞪着他们,一脸泄气。
卢兰看萧开悟:“萧大明星,你不比了?”
萧开悟眨了眨眼:“要不我在地面上,凑合着跳一跳芭蕾?”
王远:“……你可是偶像,如此没有上进心,还没比过就束手就擒,合适?不怕你的粉丝们失望?”
萧开悟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始终落在杨玉英和瞿寒身上:“我粉丝都是颜粉,只要我这张脸别毁容,他们什么时候都不失望,上次我演了个霸道总裁,连我自己都知道,把好好的高冷男神演成了只会张着嘴咆哮的逗比,结果我的粉丝们照样能夸成花,半点不嫌弃,想必现在也不会为难我的。”
观众席上,很多打着萧开悟灯牌的粉丝齐刷刷笑道:“对,对,小悟悟你别上去碍事,再影响我们欣赏美女!”
王远:“……算了,导演,我真的尽力了,您老爱扣奖金就扣吧。”
唯有吊在岩壁上的方卓,犹豫再犹豫,不知道是该再挣扎挣扎,还是直接下去了事,正琢磨,只见杨玉英一只手拖着瞿寒从他面前飞过,冲他盈盈一笑,方卓头晕目眩,整个人扒在岩壁上大口喘息,半晌,灰溜溜爬了下来。
杨玉英认认真真地一边跳舞,一边擦干净了蓝色和白色两块区域,算是完成了她同瞿寒的任务。
数分钟后轻轻松松地落了地。
两个主持人看了下时间,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王远一边哭一边支支吾吾:“结束得太快,后面这二十多分钟的节目时间,难道要变成垃圾时间么?”
卢兰看着屋顶,此时顶灯熄灭,四周的灯亮起来,整个演播厅内,所有人都盯着屋顶。
“噗!”
半晌,观众席上传来此起彼伏的笑声。
卢兰忍了忍,轻声道:“导演,摄像,再能不能别自曝其短?”
整个屋顶呈现出非常奇妙的画面。
顶灯中间和左右各有一块形似木瓜的地方,非常干净,清清透透,但其它地方灰尘满布,还有一些小小昆虫的……标本?
屋顶的全部墙壁看起来都非常奇怪。
一块干净,一块肮脏,干净的四周套着脏的不行的中心,要不然就是一个弧形,左边干净,右边脏。
“这还不如都脏着,好歹是一样的颜色,现在这半脏半净,简直能逼死强迫症好吗?”
导演苦笑。
卢兰也盯着杨玉英,终于不得不和她交谈,当然,她其实也挺心甘情愿的,谁不喜欢美人?
“明哲,咱就不能顺手都擦一擦,我看你做得很轻巧啊。”
“你们请一位保洁工作,好歹也要付工资,我拿了嘉宾的工钱,哪里好意思还做保洁的活?总要给别人留一碗饭吃。”
杨玉英笑道,“再说,其他嘉宾的事情,我要是抢着做了,岂不是自找无趣?”
两位主持人:“……”
导演坐在显示屏后面,悄悄拿起一根烟,塞在嘴里点燃,长吸了一口,喷出漂亮的烟圈,喃喃自语:“呵呵,我宣布,这一期的才艺大比拼圆满结束,最终胜利者杨明哲,完成最终挑战。”
一直到节目结束,杨玉英都是所有人的视线焦点。
这一次摄影师们老老实实地给她安排上各种近镜头,远镜头,好像要把前头十几分钟的忽视都给弥补过来似的。
杨玉英忍不住摸了摸手臂,她虽然不怕人看,可她对别人的视线那是相当敏锐,这会儿简直觉得,自己要被拍得脸要脱皮。
直播结束,杨玉英几个嘉宾老老实实地等着给粉丝们签名,合影,一时间演播厅内喧闹非常。
一群意犹未尽的观众赶紧上网扫了一眼,就发现‘空中芭蕾’,‘芭蕾与保洁’,‘杨明哲攀岩’之类的话题悄然攀上了热搜榜单,而且爬升的速度相当快,就这架势,似乎用不了多久就能爬到前十去。
王彤领着自己的团队站在门外,已经兴奋得恨不能就地打滚。猛地抱起手机亲了好几下。
“我错了,看来小张总也有靠谱的时候,并不是光会捣乱,希望他再接再厉。”
说话间,杨玉英就出了演播厅的门,现在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她就拒绝了瞿寒吃火锅的建议。
“赶紧回去补你的美容觉。”
杨玉英先把瞿寒从身上撕扯下来,塞给她家经纪人。
两家的经纪人分别护住自家艺人,彼此一对视,亲切感油然而生,当即就交换各种私人的联络方式,就算是为自家艺人维护人脉了。
通过安全通道,从后门出来,杨玉英先目送瞿寒上车,自己才上了保姆车。
王彤帮杨玉英盖上毯子,又给她调整了一下头枕,小声咕哝道:“睡吧,赶紧多睡会儿,明天也歇不了,得去试镜,后天又要上学,我看你每天的睡眠最多也就五个多小时,还长身体的年纪呢,这怎么得了。”
杨玉英听着她唠唠叨叨,思绪渐渐放空,周身气血随灵气流动,四肢百骸的疲惫渐渐被抚平。
王彤的声音到好像变成了催眠曲,只是并不十分管用。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雪花细细碎碎的,车窗上白雾弥散,杨玉英一走神,手指不知不觉在窗面上勾勒出一幅画。
寥寥几笔,却是栩栩如生。
那是她书房的一角,林官坐在桌子上,身后一小侍女正为他挽发,她同夏志明两个人坐在桌前下棋。
杨玉英回过神,也是失笑,随手就把窗户上的画给抹了去。
“别擦!”
王彤肉痛地叫了一嗓子,随即长叹,“幸亏我拍下来了。”
她赶紧打开手机,稍微调整了下,就把视频发到微|博上去――“小明归途无聊,有块玻璃也能玩!”
杨玉英:“……”
王彤笑道:“要时时打卡签到,随时贡献美貌,粉丝们可一点都不长情,想要保持对他们的吸引力,那必须时常给福利。”
此时已经到了晚九点半,冬日夜里天冷,可街面上依旧行人如织,除了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大部分红男绿女依旧处于一天中最清闲,最快活的时间段。
王彤这条微|博一发,转瞬间就炸出一堆正上网冲浪的闲人。
“画得真好看,小明可真是个宝藏女孩儿。”
“魔都美院的在此发出邀请,国画系需要你,我的女神!”
“帝都美院表示不服,小明肯定要来当我的学妹。”
“我只想知道,小明话里的小哥哥有没有原型,那股子味道真是让人馋得慌。”
杨玉英忽然想起了林官。
在命运的长河中,林官正在走他的路。
元帅也已经跨入了新的,未知的人生旅途。
每一次的重逢,都是生命中的奇迹。
杨玉英也不知从哪一日开始,就习惯了相遇与离别,相遇时不负彼此,离别也就显得不那么可怕。
人生聚散本就寻常而已。
只是,总有那么一刻,夜深人静,恍然出神,她会有些寂寞,会想念某些人,某些事。
杨玉英调整了下姿势,刚想继续睡,却是猛地坐起身,厉声道:“停车!”
司机吓了一跳,一脚刹车踩下去。
杨玉英一手推开车门,一手抓起王彤的手机,猛地甩出一道弧形。
砰――哐!
鸣笛声惊起。
大灯照得外面亮如白昼。
前面不远处一个拐弯,迎面而至的卡车车胎瞬间爆开,猛地偏移方向,直直地扎到道边安全林里去,熄了火。
公司的司机吓得脸色雪白。
王彤整个人更是连动都动弹不了。
杨玉英自己下了车,去检查了下卡车司机:“酒驾,没有大伤,就是受到些冲击昏过去了。”
王彤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赶紧哆哆嗦嗦地打电话找交警。
幸好没有伤亡。
卡车司机浑身酒气冲天,都不用检查酒精浓度,也知道这位肯定是酒驾。
王彤气得破口大骂:“大晚上的,什么玩意!不知道酒驾害人害己吗?他不想活了,我们家明哲还要活,她可是明星,如果伤了脸,他赔得起吗?”
杨玉英捂住脸去拉了拉王彤,低声道:“别喊了,这么多人。”
王彤气一过,脸上也一红,默默躲到角落里,小声道:“刚才,我是不是特别像泼妇。”
杨玉英莞尔:“看网络小说吗?就你那几句话,换几个词就是炮灰反派的标准用语。”
王彤登时噎住。
不多时,上娱公司就接到消息,派出一群人过来处理,王彤心口还在怦怦跳,先不管别的,直接推搡了几下,把杨玉英往车里一塞,让她先行撤离。
对方是酒驾,虽然杨玉英扔了个手机,但司机没什么事,她自然是更没什么责任。
“呼,赶紧回去休息,别忘了好好卸妆,保养不能马虎。”
王彤追着车叮嘱了两句,眨了眨眼,忽然有些惊讶――公司派来接他们家明哲的车,竟然是一辆宾利。
她虽然不是太懂车,但车牌还是认得出来。
以杨明哲目前的地位,似乎还用不着配这样的豪车当保姆车……吧?
杨玉英到没认出自己坐的是什么车,但很舒服就是了,一上车,就见到一熟人。
张温酒坐在她身边,取出一瓶没有标签的热奶茶,轻轻把盖拧开递过去:“有没有吓到?”
杨玉英摇了摇头,喝了一口,极为香醇,并不是市面上不知添加了多少添加剂的奶茶能比。
张温酒的声音很低,有些沙哑,但非常迷人,如果他去唱歌,录制唱片,肯定声名远扬。杨玉英觉得,至少自己很愿意高价去收藏一张他的经典唱片。
“杨同学,张某此次冒昧拜访,实在是有事相问,请勿见怪。”
杨玉英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年轻公子。
他相貌冷峻,嘴唇很薄,似乎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但言谈举止,所作所为,却极具君子之风,仔细看到有点不像传闻中杀伐决断的精明商人,反而像书香门第熏陶出来的翩翩公子。
“请问,我不觉得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无论你问什么,只要我知道,必然坦然相告。”
杨玉英笑道。
张温酒点点头,从旁边取出一个文件袋,抽出里面一张照片,递给杨玉英。
车内的灯光柔和又不刺眼。
借着灯光,杨玉英仔细看了一眼照片。
一片石榴树下,十几个十岁左右的小学生正在跳皮筋,摄像师的技术应该很不错,整张照片透露出一股勃勃生机,让人心中振奋。
下面有日期――2014年9月11日。
背面是一排字――摄于涞河清微山。
杨玉英一怔,轻轻又把照片返回去,仔细盯着看,上下打量,原主记忆深处的画面渐渐浮现在她眼前。
“这是……我读的小学,清微山小学。”
她的目光在十几个学生的脸上滑过,落在其中一张侧影上,“这是我。”
张温酒的目光也落在照片上,声音忽然放轻了许多:“你还记得,这张照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