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铜色笑得连连咳嗽:“抱歉,没忍住。”
张温酒也不由笑了笑,伸手客客气气地请杨玉英继续走。
李思思先是气得双目圆瞪,眼眶通红,鼻子里都喷出一团热气,胸腔鼓动,憋闷得难受,若不是顾忌张温酒和高爵都在,她还要形象,恐怕这回非被气得破口大骂不可。
高爵这回到是有点心不在焉,始终没出声,也并没有太关注杨玉英,只是这种不关注,似乎带出些刻意。
张温酒面上平静,其实始终让高爵处在他的目光范围内,他的直觉再一次告诉他。
眼前这个人,明明是从小认识,祖辈交情匪浅,但现在,他开始感觉到无论如何也掩盖不去的陌生。
张温酒的目光从微风与落叶上挪移开,划过杨玉英精致漂亮的脸庞,落在高爵身上,不可抑制地升起强烈的警惕。
他不是个缺乏警惕心的人,可是这种警惕依旧超过了正常范围,他面对那几个对头时,甚至也没有这样的感觉。
张温酒觉得自己的心理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
他想,他应该预约一位合适的心理医生。
张温酒脑子里想的虽然都是这些凌乱的东西,可是他整个人依然像一把锋芒暗藏的剑,虽然危险,可是这危险像是被牢牢锁在鞘内,并不会影响他在生意场上的如鱼得水。
也就略走神的工夫,张温酒已经带着杨玉英穿过一个展厅,进入侧门,来到里间。
“到了。”
张温酒冲屋里的服务人员招招手,“把四十二号库藏打开。”
服务员应了声,站起身打开电脑,敲击了几下,只听一阵金属链条和齿轮转动的声响。
左面一整面墙壁都打开,这竟是一面翻转门。
灯光调整最合适的亮度,门内全是精美的玉器,材质上到没有特别名贵的那一类,但也不差,而且雕工绝对一流。
许春来和道具师齐齐倒抽了口冷气。
冷冷的灯光下,如此多的玉器一同出现,那种扑面而来的宝光简直能让人疯狂。
张温酒笑道:“杨同学是内行,也知道玉器这种东西其实是不是古董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玉本身的质量。”
“你既然是拍电视剧用,那用这个仓库的也绰绰有余了。都是高手雕刻的,雕工完全能掩盖美玉的瑕疵。”
许春来已经点头点成了小鸡吃米的模样。
杨玉英也没客气,走了一圈把人家仓库里三件雕工最好的玉器给挑走了,一块玉佩,一只龙纹玉碗,一只玉观音。
她拿着东西出来结账时,连屋子里的几个服务员都忍不住走出来围观,柜台前的这位看她的眼神,简直像是被黄鼠狼偷走了自家可爱的小母鸡。
张温酒都笑起来:“别心疼,好东西老藏着有什么意思,远不如物尽其用。”
他话音未落,古铜色肌肤的年轻人就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崽卖爷田不心疼,这些东西可都是我师伯,师叔们几十年以来的成果,如今老师伯们年纪大了早退了休,底下的小弟子们想知道老一辈的手艺,只能靠欣赏这些成品。”
说了几句,他偷窥了眼杨玉英,终于把抱怨的话给吞了回去。
“罢了,东西既然是送给这么漂亮的小姑娘,那也没什么可说的。”
张温酒多少年来不近女色,如今肯为一个姑娘掏他们家的家底,说起来也是好事。
刘思萧有时候都要怀疑,自家这哥们取向有点问题,现在确定了,这位还知道什么叫重色轻友,心里便踏实得多。
杨玉英把自己买的东西递给许导演,转头出了门,一时却不动,反而若有所思地向楼上看去。
李思思一肚子气尚未消散,此时顺着她的目光一看,神色更显冷冽:“杨同学这是想上楼看看?”
其他人都没说话,许春来许导演忍不住走到楼梯口向上张望,回头道:“咱们也不急着回去,如果明哲你想再逛逛,那咱看完再走?”
他是心疼资金,可这回这资金花的可一点都不亏。
如果还有好东西,他很乐意挤一挤钱包,多买几样回去。
李思思盯着许春来的脸,一下子就笑了:“呵,行啊,杨同学您尽管上去看。”
她话音里虽带着笑,却刺耳的紧,许导演皱眉,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钟。
“哎,误了饭点,要不咱们先去吃饭?我请客,火锅怎么样?”
杨玉英沉默片刻,却是忽然举步向楼上走去。
李思思一下子就不生气了,抱肩看着她的背影,张温酒眉头微蹙,上前一步道:“杨同学――”
杨玉英摆摆手:“我知道,刘老爷子退休以后就搬到博古斋养老,二楼就不许外人上,就是小刘先生,和张先生你们,一个月也不见得能见老爷子一次。”
随着她的话音,二楼保安听到动静,齐齐站起身,其中一个下来几步,伸手拦住杨玉英的去路,说话到是十分客气:“这位小姐,二楼不对外开放,您有什么事吗?”
杨玉英从手上把时盟的通讯器摘下,递给保安:“劳烦,拿这个给刘老先生看一眼,如果刘老爷子看过依然不见我,我绝不打扰。”
保安一怔,一时迟疑。
张温酒点头道:“去吧。”他才双手接了这个银镯子一般的物件,轻声道:“那好,还请贵客稍待。”
杨玉英从台阶上下来,坐在休息椅子上舒展了一下肩膀。
李思思一时也不走了,抱肩冷眼盯着杨玉英,面露讥讽,她几次在这个人面前都没讨到好,如今是十分喜欢看她吃瘪丢脸。
刘家那层楼,就是她也差不多快两年没上去过,最近几年刘家那老东西脾气怪的很,整日阴阳怪气,自家孙子孙女都不太见,杨明哲能见得到?
李思思想了想,摸出手机来正大光明地开始拍,想来偶像明星吃瘪的镜头,会让粉丝们很喜欢。
杨玉英略一抬眉,忽觉这一期的‘反派’有点单纯。
刘家是做生意的人家。
里里外外这么多人围观,难道刘家还会把客人哄出去不成,便是刘老拒绝见客,这些服务员也照样要笑脸相陪,客客气气,说一通能把所有人的面子都照顾周全的话来拒绝。
李思思就是拍摄累断了手,恐怕也拍不出她想要的效果。
张温酒过来在杨玉英身边落座,轻声道:“最近刘爷爷正在整合刘家产业,非常忙,也许没有时间见客。”
刘思萧也笑起来:“其实我爷爷就是烦了,最近有风声传出来,说他可能打算把刘家的产业交给外人,反正传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说老爷子看我和妹妹不是能承担家业的人,担心他死了公司垮台,这么多跟着老刘家吃饭的伙计们日子不好过,所以要找个有能力的来接手。”
说着,他瞥了高爵一眼,嗤笑,“因为这个,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动歪主意,我爷爷能不烦?他早年就说过,刘家的产业不能随便私用,刘家就是给别人管理家业的大管家,早晚要物归原主,只是从我家太爷爷,到我爷爷,好几代人都这么说,这帮人都当老爷子是说着玩的,该怎么动心思还怎么动心思。”
“现在我就直说,我们兄妹两个对做生意不感兴趣,光是这些年我爷爷给我们留的小金库,够我们痛痛快快花一辈子的,至于家里的生意,爷爷爱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不关我们的事,更不关外人的事。”
高爵神色微冷,目中露出一抹嘲讽,依旧不曾开口。
许导演,道具师,还有王家这爷俩一时都有些不自在。
闲谈不过几句,楼上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很重,也有些杂乱。
众人闻声抬头,只见一头发雪白的老人家三步并作两步直直冲下来,连下楼都不耐烦,竟一步三个台阶……
“爷爷,你别跳,慢着点!”
刘思萧吓得脸色骤变,蹭一下就窜上去,伸手扶老爷子,却被老爷子向赶苍蝇似的赶开。
“人呢,小山,给你这银镯子的人呢。”
刘书岚急声道,不等身边的伙计回话,他目光就落在杨玉英身上,嘴唇蠕动了下,眼眶微微发红。
杨玉英抬起手,两指点肩头,微微躬身。
刘书岚浑身颤抖,却也直起身回了一礼:“您,总算来了。”
他推开孙子,整理好衣襟,走到杨玉英面前,声音竟忍不住哽咽,“您总算来了。”
说着,他便携了杨玉英的手臂,拉着她上楼。
周围一群人目瞪口呆,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半晌,身为孙子的刘思萧啧了声:“难道,老爷子在外头还给我留了个小姑姑?”
张温酒一巴掌拍过去,刘思萧顿时闭嘴。
李思思怔怔地举着手机,脸上发青,实在不想继续呆在这里生气,却又很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明哲就是穷乡僻壤出来的,能和刘老有什么关系?”
她忍不住去拉了下高爵哥哥的手,一拉之下,心下大惊,高爵的手心里竟都是汗。
李思思转头四顾,寒冬腊月,四面透风。
杨玉英此时已经上了二楼,进了书房,刘书岚看着她,想说的话太多太多,一时竟不知从哪里开口。
他把手中的银镯递给杨玉英,看着杨玉英轻轻扣在手腕上,面上既是怀念,又是释然,精神肉眼可见地旺盛起来。
“来,谢天谢地啊,这些东西总算能物归原主了。”
刘书岚拉着杨玉英走到旁边的卧室里,依次转动墙边台灯,书架打开,露出个保险箱,里面是一只黄花梨的小匣子。
老人家从脖子里拿出把摩挲得十分光滑的铜钥匙,打开匣子,匣子里面是一连串的钥匙,其中有一把单独放置,似是瑞士银行保险柜的钥匙,样式很老,黄铜制作。
“当年萧姨留下的钱和宝物,我爹在的时候,家里生意出了事,需要资金周转,实在没办法就动过一次,后来临死前交代我,一定要都找回来,我找了大半辈子,直到去年,我才把东西给找齐,总算是没辜负了萧姨的信任。”
刘书岚把匣子递给杨玉英,红光满面,说着话,又从保险箱里往外翻东西,有账本,有笔记,还有一堆零零碎碎的玩意。
杨玉英:“……”
她先打开通讯器,扫描了一下匣子的盖,读取到一段记录。
杨玉英看了一眼,记录中记载了当年封印天柱的阵法原理,以及阵盘行动规律,周围设置的诸多机关详细等。
又寥寥几句提到,负责封印的守望者还留有数个信息备份,备份所在地的地图都记录在他留下的宝物中,本是担心一旦封印出问题,时盟守望者赶到不及时,外围组织成员必要时可以根据需要去取用。
这些信息,时盟档案中都有,并未丢失,但杨玉英还是把这段信息输入通讯器里,准备回去封存。
刘书岚拖着一叠账册,笔记摆在杨玉英面前。
“这一本是金家托付给我的产业,他们家老爷子去的早,小一辈的人里没人才,不得已只好把产业整合交给了理财团队,每年萧姨那一份都被换成金条,存在萧姨的仓库里,剩下的一部分投入慈善基金,另一部分放在公账上,以备以后时盟需要时用。”
刘书岚拿出一本本的账册给杨玉英介绍,说着说着就泪水纵横,“您怎么才来,我有一天晚上做噩梦,梦见时盟没了,守望者们都,都牺牲了,就剩下我苦守着这一摊子事,死都不敢闭眼。”
“自从我爹死了,我家老大也死了,我每天晚上睡不踏实,老家伙们绝后的绝了后,有子孙后代的,也没几个敢往下交代。”
“现在这小孩子们脑子活泛,花样多,都不是能托付重任的性子,一个个的就指着我使唤,将来我要是也一死,还能有几个人记得守望者,记得你们?”
刘书岚像个小孩子似的,委屈地双目通红,呜呜咽咽地哭。
杨玉英都没想到刘老爷子竟是这般反应――当年的守望者到底都是怎么给外围组织的小孩们洗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