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破坏一辆停放在我办公楼下面的奔驰,肯定很容易。但辰哥的奔驰平常不是停放在自己公司就是家里,我就算想破坏也得有机会不是?”何潮依然应付自如,“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换车或是修车,而不是和我斗嘴。”
“我是当着余老师和大家的面,敲打敲打你,记住了,下不为例,不要再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张辰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之心,赶紧让了了他们换车,赶紧出发。告诉他们,别怕,就算输了,也虽败犹荣。我们输也要输得光明正大。”
好嘛,何潮倒成了坏人了,何潮也懒得和张辰争辩,他也清楚不管他怎么解释,会越描越黑,是非以不辩为解脱,何况他也隐隐猜到了一点,接下来恐怕张辰会暗中使坏了。
以张辰的性格,如果不是早就准备好了应对之策,他不会这么有兴致抹黑他。不过不管张辰准备了什么手段,他都相信夏正的实力。
关键时候,就是要靠朋友的帮助。人生在世,在家靠父母出门靠兄弟,永远是真理。夏正是他绝对没有二话的好兄弟,不管他怎么说都要亲自上阵,就是要确保在深圳市区到广州市区,不会出现什么差错。
正在开车的夏正接连打了两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自嘲地一笑:“谁在想我?”
副驾驶坐着一人,个子不高,十分瘦弱,留一缕胡子,打扮很新潮很另类,像是艺术家,他懒洋洋地望向了窗外:“打两个喷嚏是有人骂你,你想多了。是不是又得罪谁了?说,有没有背着我姐干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滚得远远的!”夏正笑骂了一句,“子作,你以后少在你姐面前胡说八道,我每天除了开车,就是关心股市、操心利道的事情,再琢磨一下未来的电子科技,从来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追逐女人。我的原则是,所有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我和你姐结婚了,就得对她对家庭对自己的原则负责。”
“行,信你了。”龙子作嘿嘿一笑,他是夏正老婆龙雨的弟弟,堂弟,“姐夫,我觉得你对何潮太好了,好得都让我姐嫉妒了。我姐天天上班,你从来没有接送过一次,总是让别的司机送。何潮的事情,你立马就亲自出马了,怎么感觉你对何潮才是真爱?”
“说实话,子作,不是谁都可以遇到知音的,怪不得古人说高山流水遇知音,在见到何潮的一刻,我真有一种三生有幸的感觉。”夏正无限感慨,回想起和何潮初识到深交的过程,依然心潮澎湃,“我当时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像刚来深圳时一样。我刚来深圳后不久,就想回老家了。感觉深圳人和人之间非常疏远,除了工作上的关系之外,并没有任何私下的接触,见面聊的不是赚钱就是股票、房产,等等,除了赚钱和八卦,对其他事情全不感兴趣。我觉得人活着总得有一个追求,赚钱是物质,八卦是精神,但如果一个人只知道赚钱和关注别人的八卦,不在意内心的感受,不就和一条没有梦想的咸鱼一样吗?”
龙子作很很理解夏正的感慨,他点头叹息一声:“说得也是,当初我来深圳的时候,也是觉得很迷茫。深圳很大,又很小。深圳很忙,又很闲。我想成为一名画家,但却在大芬村加盟了油画联盟,成为了油画生产线上的一名工人。是的,我觉得我只是一名流水线上的工人,而不是什么画家。我离我的梦想越来越远,但赚的钱却越来越多,是不是很讽刺?梦想和现实竟然是对立的两个方向。”
“梦想和现实并不对立,可以合二为一。何潮就做到了,这也正是我最佩服他欣赏他的地方……”夏正注意到后面一辆汽车正在迅速超车,连超十几辆车,正在一点点逼近,他并未在意,以为是深圳街头常见的飚车党,“他喜欢挑战,喜欢战胜一切不可能。我刚认识他时,他一无所有,一心想从事电子制造业。后来调整了方向,改行做了快递,到现在,利道快递已经打出了名气。他最让人服气的地方就是认准的事情只要开头了,就会义无反顾地做下去。子作,你如果再继续坚持下去,也一定可以成为一个有名的画家。”
龙子作从小的梦想是当一名画家,来到深圳后,加盟了大芬村油画工作室。
龙子作希望有一天他的油画可以在法国、美国、英国展览,他成为无数人追捧的国际知名画家。可惜梦想和现实的落差有些大,他在大芬村油画工作室,拿固定工资,画一副画的局部,和组装车间流水线上的工人没有区别。
他才知道,深圳没有文化不是传说,而是事实。在深圳,任何文化都会被量化物化并且定价,成为商品。文化如果可以被定价,可以成为流水线上的商品,还叫文化吗?他也清楚一点,养活了包括他在内100多名画家的老板并没有当批量生产油画并且低价销往国外是一种文化行为,而是商业行为。他们只是手工艺人,不是画家,是他想多了。
欧美国家的家庭有挂油画的习惯,是的,只是习惯,并不说明他们多有文化多喜欢艺术,因为大多数普通民众对艺术也没有鉴别欣赏能力,他们并不知道他们购买的物美价廉的颇有中世纪画家风格的油画,是来自遥远中国的一个南方城市的一个小村落里面。
所以大芬村油画村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油画,以几美元一副的便宜价格,吸引了欧美众多油画批发商的青睐。毕竟,中间的利润差越大,批发商就越开心。
开始时龙子作还可以独立画画,可以构思可以天马行空,甚至还可以署名。后来老板不再纵容他的任性,让他加入了流水线作业之中,只负责一副“乡野之歌”油画的局部――画树。再后来更是精准到只画树干,树枝和树叶另外有人负责。
他画了一段时间后,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根光秃秃毫无生命力的树干。他向夏正和龙雨抱怨,再长此下来,他非得忧郁症不可。
夏正理解不了龙子作内心的苦闷,觉得他是矫情,是无病呻吟。在他决定帮何潮要赢深圳段的比试时,叫上了龙子作,因为龙子作一直说他想要寻求刺激,要发现在平淡生活中的闪光点。
夏正对龙子作的说法嗤之以鼻,平淡生活中的闪光点?是人话吗?白天有太阳,晚上有路灯,都在闪光!
虽然不是很喜欢龙子作的空想,认为他和江离一样想得太多做得太少,属于抱怨型社会人格,当然,江离理论高深,但从不抱怨,比龙子作好多了。但他还是希望龙子作能够找到自己想要的人生,开心地生活,像何潮一样,既有想法又有实干的能力。
后面一路超车的汽车此时已经和夏正的货车并驾齐驱了,是一辆老款的宝马,贴了很深的膜,看不到里面的人的长相。车牌也有些斑驳了,最后一个数字像“8”又像“3”。
夏正没有在意,还想和龙子作讨论他的下一步问题,在他看来,开车运送一个花瓶从深圳到广州,是一趟轻松之旅。他开车几十年,安全驾驶几十万公里,不管是什么路况多危险的险情都经历过,有理由相信,放眼整个深圳,也没有几人可以在车技和行车经验上和他不相上下。
龙子作却注意到了异常:“姐夫,小心这辆宝马,多半有问题。”
“没问题,一辆走私车而已,不用大惊小怪。你呀,就是喜欢凡事都爱钻牛角尖。”夏正不以为然地笑了,“深圳大街上到处是走私车,你以前闷在屋子里很少出门,是不是觉得这辆宝马像是间谍电影里面的特务的车?行了,别异想天开了,他故意贴深颜色的膜,又弄旧车牌,就是为了不被交警记住,这叫做贼心虚。”
“不是你说的问题……”龙子作皱着眉头,右手轻轻敲击车窗,“你看他的车外观很像宝马,但明显有拼装的痕迹,不对,对,就是拼装车,不是原装宝马。”
“现在改装车很多,不叫拼装好不好?”夏正笑了,“你别关公面前舞大刀了,总说业余的话。”
“不是改装车,就是拼装车!”龙子作急了,摇下了窗户,“你听,这是柴油机的声音,怎么会是宝马六缸汽油发动机的声音?姐夫,你知道对画家的基本要求是什么吗?是观察力,是细致入微的观察力!”
果然传来了“哒哒”的柴油机特有的沉闷的声音,夏正信了几分:“行,行,你说对了,是拼装车,是宝马的外壳,也不知道是什么底盘和什么车的发动机,行了吧?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好好开车,你好好放松就行了,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