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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她十分冷静的说这话。冷静到几乎让看着这一切的清竹觉着眼前的姑娘并不是郁泉幽。

  郁泉幽的声音很轻,只是这般轻的一句话却让扛着伤意,顶着狂风暴雨站在大殿之外两天多的帝玦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只靠着门框才站稳了脚步。

  她垂着眼眸,机械的转过身,朝着寻叶城外踏去。

  帝玦没有跟上。眼睁睁看着郁泉幽越走越远的清竹慌了神,他不晓得这个傻丫头要去那里,心悬了起来,只瞧着不对劲,立即追了上去。

  他想要拉住郁泉幽。

  青色大雨中,郁泉幽扯过被清竹紧紧拉住的衣袖,冷若冰霜,“请清竹医神注意分寸。”

  身后的浅绿色身影愣住,似是感觉自己听错了话。

  他站在雨中,愣然的瞧着郁泉幽这般越走越远。身影孤寂无比。

  清竹苦涩一笑,这丫头终究找回了从前的自己。再不像从前那般唤他师父...

  他低下眸,脑海中便莫名浮现一人。那悲伤的面容不知怎的同眼前这一抹越飘越远的背影相似重合起来。

  罢了,终究不是他能管的事情。

  清竹苦笑的摇了摇头,浑身湿透,转身朝着大殿门口一看,便只见那白色身影正跪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拾起被郁泉幽砸成碎片的桃花埙。

  很快,白裳之上尽是血迹。

  当他将所有碎屑收于怀中,便扛不住两天一来的病意,昏厥了过去。

  病来如山倒,这一病,帝玦便在没有醒来过。

  郁泉幽浑浑噩噩的来到寻叶城街头,此时已然灯火阑珊,街上的人少得可怜,她孤孤单单的走在街头,眼前一望无际的街道让她心生荒凉悲寂。

  覆杭同着禾玉央一起赶到灵月谷之时,郁泉幽早已不见踪影。那人眼瞧着躺在榻上病怏怏昏迷着的帝玦,深重的叹了一口气,终归他从前作的孽对于帝玦来说太过沉重。

  覆杭低下头,满心愧疚,低声询问清竹郁泉幽去了何处。却只得到清竹一声极其无奈的叹息。他知道,如若不是郁泉幽给予帝玦那样致命一击,眼前如磐石一般坚强刚硬的男子绝不会在此时此刻便歇了一口气,怎样呼唤,怎样诊治都再无效果。

  寻叶城头,浑身上下血迹斑斑的郁泉幽一次次跌倒,不知是这样狼狈了多久,她靠着软绵无力的腿脚走出了寻叶城,跌跌撞撞地朝着灵月谷其他地方走去。

  时间过的很漫长。至少在她的眼中便是度日如年。

  她无所依靠,无所欢喜。满心悲痛,痴痴的来到一片寒冷的湖水旁边,耳边恍恍惚惚的响起了一阵悦耳的箫声。

  她凝望着对岸,似乎瞧见了一位白衣公子轻抚长箫,眉眼处皆是疼惜的容色,双目神情凝望着对面的自己。郁泉幽使劲的从干枯的唇边扯出一抹笑,眼泪慢慢滑落。

  脚下步伐轻轻抬起,这一步,无可救药的踏入深渊。

  “噗通...”一声略重的落水声。郁泉幽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脚下那一片寒彻心扉的湖水。冰冷的湖水迅速灌入她的衣服之中,灌入她的口鼻。麻木不仁的她却忘记了挣扎,又或者说,她根本不想挣扎。于是越沉越深,直到渐渐的将意识淹没。

  她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获救的,只是晓得救自己的人,是不知何时赶来灵月谷的禾玉央。睁眼醒来时,看见的却是已在她身边守了几天几夜未曾合眼的狐墨。

  当郁泉幽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床边守候着的郎君便焦急的探过头来,抓住她的手腕,号起脉来。那双深邃的黑眸中藏着许多她看不懂的情绪,被一层厚厚的血丝层牢牢盖住,满满都是疲累。

  她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庞,终归想起从前的种种。狐墨,从她小时便伴在自己身旁,一直犹如兄长一般将她照顾的无微不至。还好,她失去了父皇母后,却并没有失去当年真心待自己的兄长。

  她张了张嘴,企图像前世一般唤他一声,“墨哥哥。”却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彻底失声,什么也唤不出来了。

  她想要询问一句,问问他的伤有没有好全。苏周之行,她只顾着寻找真相,只顾着收集斑古碎片而忘记去寻那一抹神草来救狐墨,本就已经过分至极,如今却连一声问候也说不出口。

  “你先不必说话...好好休息,坠入灵月谷的寒潭之中,那湖水中的寒气侵坏了你的嗓子,若是你再说话,嗓子便废了。”青衫墨衣的男子冲着他面色严肃的说着。

  略有些苍白的脸上对着她稍稍展开了一丝笑容。

  郁泉幽乖乖的点点头,眼眶却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男子迅速察觉了她的情绪,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柔的道了一句,“放心,无论何事,都有我在。至少,我绝不会离开你。”

  这是一句承诺。却激起了郁泉幽万千思绪。从前,眼前的这个人便是这样许诺。在她最孤独最悲伤的时候,他总会用一句,“放心,有我。”来安抚她的彷徨与不安。

  可她却早就习惯了他对她的好。因此从前根本没有察觉兄长的心思,一丝一毫也不曾有。

  她想起在八荒的一切,抽回放在他掌心的手,又固执的偏过头,不想理会。

  狐墨默不作声地将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知晓她依然介意自己对她的感情,只要有着一层情感在此。她同他便不能回到从前那般。

  他苦笑一声,将放在床边空落落的手悄悄收回。狐墨将一切感情隐藏,用着他认为最若无其事的表情强制的将她的肩头扳倒自己的对面。

  郁泉幽有些怔然,不明所以的瞧着他。她以为他要说些什么,那人却只是看着它淡淡的笑,似乎是在酝酿着什么。

  狐墨谦和的笑容中藏着多少苦涩,郁泉幽或许不知道。只是她眼中的担忧,狐墨却是尽收眼底的。

  “我要同你说一个好消息。”他轻声说道。

  “什么?”郁泉幽张张嘴,哑然无声,于是无奈只能作出口型。

  “今年除夕之日,我与云歌大婚。”狐墨眉眼之间都是笑意,瞧着她,似乎当真是欢喜至极。

  郁泉幽吃惊的瞧着狐墨,震惊至极。

  “你这般表情作甚...”狐墨哭笑不得的瞧着她张着嘴巴,似乎能塞下一个鸡蛋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我不是从前在八荒时便同你说过我所喜欢之人太过年幼...如今...云歌已经成年...我也不必再等。再加上她为了救我孤身独闯苏周取走神草...正是提亲订婚的好日子...自是要操办起来。”

  郁泉幽并不知道,当初狐墨所说的他已经有所欢喜之人竟是真的,她那时只以为眼前的人是为了让她安心才胡乱编的理由而已。也并没有想到,这个在狐墨心尖上的人竟然是云歌?

  瞧着她面色诧异,狐墨晓得,这丫头是当真是相信了。于是心头的苦涩愈发蔓延开来,便像是苦水覆舟一般,将他的希望埋没的干干净净。

  郁泉幽虽心情低落无比,听到这消息,心间依然有些欣喜。也好,这样从今往后,她同狐墨还是可以像从前那般相处,不用再顾忌什么。她的兄长终究还是她的兄长。

  她勉强从僵硬的表情中扯出一丝笑容,拱了拱手表示恭喜。喜形于色。却不知她眼底的笑容便像一把极其锋利的刀在狐墨的心口猛地乱捅一番,扎出无数个血洞,惨不忍睹。

  他强颜欢笑着,只是不想让心属的姑娘担忧。

  “你刚刚醒来,身上寒气未退,高烧也不曾退下,还是多休息为好...我...先出去了?”

  便是像狐墨这样心性坚强之人也无法忍受这锥心之痛,只匆匆吩咐几句,便离开了郁泉幽的房间,朝外面疾步奔走,一丝一毫不曾停留。

  郁泉幽瞧他走的匆忙,只以为仙界许是有着许多事物等着他处理,便没有挽留,只是有些奇怪。

  躺在床榻之上,她闭上眼,整个脑海便满满充斥着前世的记忆。慌乱之中,猛地睁开双眼,腿脚立即软弱无力。她苦闷的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喃喃一句,“何必呢...都结束了。”

  她盯着屋顶看了许久,眼前事物渐渐模糊,她便这般定了神,一副呆滞的模样不晓得过了多久。

  身上凉飕飕的寒意不断从脚底侵袭过来。郁泉幽便不自觉地裹了裹身上的被子,往角落里多缩了几分。

  许是时间过的太久,屋子里太过寂静,候在外面的伶云觉着不对。门口便传来了木门吱呀打开的声音。

  郁泉幽侧着身,只以为是伶云进来,于是闭上双眼,疲累的道了一句,“这般蹑手蹑脚作甚?小云,难道怕我吃了你不成?”

  沙哑不成调的声音,极轻,她有些无奈。已经是用尽力气说的话,还是这般的,她也无可奈何。

  她这样的问话,半天却没有回音。她以为是伶云没有听见自己说的话,于是转过身,便瞧见覆杭远远的站在门口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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