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的松手。
手却仍被程怀瑾握住不肯叫她抽出。
苏昌铭又继续说道:“程先生,您帮忙转告她,我已经给她定了下个星期来美国的机票,来了我们肯定会好好对她,一定不会再――”
“你叫她去美国做什么?”
“就是家人团聚啊,我们也好想阿芷了――”
“说实话。”程怀瑾冷声说道。
电话那头立马噤了声。
随后,仿佛地府里传出的声音一般,苏昌铭缓缓说道:“李/大/师说,阿芷陪在我儿身边的话,我儿才能――”
然而这一次,苏昌铭仍未能把他的话说完。
但是打断他的,却是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的苏芷。
她声音尖利地如同钉子划过玻璃,再也无法忍受了。
“苏昌铭!你做梦!”
她身子因为激动而止不住地发颤,声音也失去控制:
“你早就把我当垃圾一样丢掉了,现在凭什么还想把我要回去!”
程怀瑾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两只手圈住她的肩头低声喊她名字:“小芷。”
然而苏芷已经完全地无法停止了。
从苏昌铭的名字显示在她的手机上开始,从苏昌铭提到那个她从没见过的孩子开始,从苏昌铭又一次听信李年的话要叫她去美国开始。
她明明已经被完全地从这个家里剔出去了,现在又凭什么要回来叫她学会孝顺。
苏芷眼泪直直地往下掉,声音也愈发的狠:“苏昌铭!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反思过你自己的问题,你听信那种恶心的东西那么多年,你有对我好过吗?你说你养了我这么多年,你真的担过一个父亲的责任吗?”
“把我像垃圾一样说丢就丢,现在也不经过我允许就给我定了机票!你以为我会去吗?”苏芷开始急促的喘气,声线也开始沙哑:“我告诉你,你做梦!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你!”
她说完,像是精疲力竭了一般,身子不住地发抖眼泪也不停地往下流。
然而脸上却是愤怒、憎恨和绝不后悔。
程怀瑾再没犹豫,他伸手将苏芷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手机直接按了关机,卧室里,苏芷的哭声也像是一颗颗钉在程怀瑾心上的钉子。
然而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袖手旁观了。
完全的、不留任何余地的拥抱。
程怀瑾将苏芷抱着侧坐在了他的腿上。
她因为哭泣而大口大口的喘息,上下浮动的胸口也一次次叫程怀瑾心窒般的发涩。
苏芷把头埋在程怀瑾的胸口,仍然痛哭着控诉苏昌铭的冷血。
她其实声音已经很模糊了,粘连着的字句更多的只是要把她心里这么多年的委屈和痛苦发泄出来。
程怀瑾右手一直在慢慢地抚她的后背,像是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前。
渐渐地,苏芷的声音变得沙哑,也变得低沉。颤抖的身子也慢慢地平静下来。
只很小声地,低低地在他的胸前啜泣。
手指紧紧揪住他衬衫的一角,也像是抓住一块救命的稻草。
程怀瑾什么都没说。
只安静地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
一刻的恍惚,苏芷有种漂浮在温暖的大海中的错觉。
他的身体、他的手臂、他的手掌,像是温暖的、无孔不入的海水,将她从头到脚的包裹。
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安全感与归属感,像是闭上双眼就能什么都不怕地在这片大海里沉下。
苏芷心口不由地发颤。
比握手还要更加亲密更加紧密的身体接触,源源不断传到她身子里的体温也叫她像是照见阳光的藤蔓,迅速抽出无数枝桠往上攀附。
她眼泪慢慢地停止了。
仿佛已经从程怀瑾的怀抱里汲取了足够多的力量。
不知道抱了多久,苏芷慢慢地松开了手。
思绪从愤怒中抽离,也意识到程怀瑾看到了她如何冷血又绝情地拒绝苏昌铭。
她仍然被程怀瑾抱在怀里。
鼻尖轻轻地蹭在他的衬衫上。
这个迟来了这么这么久的拥抱,她鼻尖忍不住地又要发酸。却也叫自己别再这样丧失理智。
低而迟缓的声音,苏芷和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开口:
“我现在就是这样冷血的人,你看到了。我不会去帮苏昌铭,我早就和他没关系了。”
把自己最最“恶毒”的一面完全地展示给程怀瑾,也叫他如果从前没预料到,今天也可以及时收手。
苏芷声音有些冷:“程怀瑾,我和你不一样。今天你也看清楚了,我不会再向以前回头,也不会变成从前那个人了。所以即使现在让我回到十八岁生日那天,即使程淮岭那时没有出事,即使你那时也愿意接受我,我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如果我永远是你的第二顺位,那我就宁愿不要和你在一起。”
其实,她眼眶又有些氤氲了。
但她今天对自己已经很满意了。
第一次,主动地斩断了来自苏昌铭的挽留。
也第一次,告诉程怀瑾,现在的苏芷绝不会做任何人的第二顺位。
他胸前被她眼泪濡湿的部分,慢慢地变冷了。
苏芷轻轻抿了抿嘴唇,正要从他的怀里起来。却被更加紧地重新按了回去。
他声音仿佛就贴在她的耳边,潮热的、温暖的气息不容抗拒地拂在苏芷的耳畔:
“小芷,我之前一直没有和你说过一些事情,是因为我不想用这些事情去道德绑架你。但是我觉得今天是个很合适的时候,而你也远远比我以为的要更加成熟。”
程怀瑾慢慢地松开了手臂,他双手握住苏芷的肩头,目光无比认真地看着她:
“小芷,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比我更加坚强。从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开始,你的反抗和你的奋力争取其实都是我从来没有的。我所依靠的不过是因为年长你一些而获得的虚假的俯视感。打击你的反抗,利用你那时的脆弱与迷茫来达到认同我的目的,以为不过是驯服一只很会抓咬的野猫。”
“小芷,”他声音忽然变得很沉,目光里有浅浅的在浮动的情绪,“其实从头到尾,我才是那个被你驯服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可能会一辈子都是那个程家的程怀瑾。”
苏芷像是无法相信般的看着程怀瑾,这个他们第一次见面叫她觉得心生惶恐的男人,如今这样坦诚地把自己所有的脆弱与无助展露。
程怀瑾的手指不住地在她的肩头上摩挲,声音也有些微微地起伏:“不过我也不会再犯和从前一样的错误了。”
他嘴唇轻轻地抿了一下,伸手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点开照片,是一张医院的病历单。
“原本这些事情都是与你无关的,我也根本没打算告诉你。”程怀瑾伸手轻轻抚住了苏芷的脸颊,“但是我现在也知道,你变得更成熟也变得更理智了,我把我的所有完全地摊开,最后的决定都由你来做。”
苏芷的心脏早就失去了落脚之处,每一跳都叫她仿佛落空。
她目光看向那张照片,才发现是程远东的病历。
“……你父亲?”
“程淮岭上周判刑了,二十年。我父亲因为承受不了打击上周也进了医院。”
“他现在还好吗?”苏芷忍不住又问。
程怀瑾看着她:“悲伤过度,这几天已经在修养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程怀瑾指腹将她眼角的潮湿擦去,声音沉缓地说道:“小芷,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想告诉你。”
苏芷看着他无比认真的眼神,冥冥中的一种预感,叫她有几分回到悬崖边的错觉。
然而此刻,并无凛冽的寒风。
只有无尽的来源于他目光里,赤忱的情意。
像是一把火,即使还没有触碰,就已被熊熊的热浪灼到。
几乎是能预知到的,她听见程怀瑾说道:
“小芷,你永远是我的第一顺位。”
他澄澈的、不动摇的目光。
他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苏芷知道。
像是得到一个许愿了好多好多年的礼物,即使满足也伴随着巨大的委屈。
叫她等了那么那么久。
那么那么久的拥抱。
那么那么久的爱意。
无需更多的酝酿,一切像是早该发生。
苏芷大声地哭了出来。
发泄般的大哭。
程怀瑾眼底微微湿润,重新把她抱紧怀里。
苏芷的双手像是要把彼此勒进身体里一般,发狠般的用力。
她胸腔已无法呼吸,手臂也感到疼痛。
却还是一丝一毫也不肯松开。
“程怀瑾。”她哭着喊他的名字。
“我在,小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