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那叫一个娇软。
李绩忽然笑了笑,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这等小事也值得母后操心?何况朕没有真的生气,只是生病这样的事,以后切记,别拿来当做借口,凭白让人担心,可是罪过。”
他说得漫不经心,却总叫人听出一丝威胁
来,陆清苒低着头,浅浅地说了声“是”。
陆宛瑜立马不再提她,而是看着李绩问道:“明日大典的事可准备妥当了?毕竟是事关皇族兴盛的大事,可别出了差错,不吉利。”
李绩和容卿没有大婚,是直接封后的,大典就相当于大婚了,繁文缛节十分琐碎,陆宛瑜这么问一嘴,没什么不应该。
“母后尽管放心吧。”
“嗯,卿儿这孩子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应是不会有问题,”陆宛瑜点了点头,又问,“天庙的祭坛布置好了吗?”
“礼部早就布置好了。”
大盛一直以来,只承认祭拜了天庙的皇后,因此祭坛那里才是重中之重,李绩当然不会含糊,督促礼部跟盯卯似的,如今都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陆宛瑜终于点了点头:“那哀家就放心了。”
见太后没有事情再吩咐,李绩便站起身,这次终于看了看旁边的陆清苒:“这点小事你也麻烦母后,扰了她老人家清闲,今日就在这里伺候母后吧,也替朕尽尽孝道。”
说罢已跟太后告退:“儿臣还有奏折没处理完。”
“正事要紧,你去罢。”
“皇――”
陆清苒本想要开口说句什么,被她姑母的眼色止住了,再回头时李绩已经出门,真是一点都不愿久留,等人走了,她才收起做低伏小之态,嗔怪着看了太后一眼:“姑母,你怎么不替我说点好话?”
陆宛瑜烦躁地按了按眉心,叹口气:“你的意思全被人家洞察在心,让姑母怎么帮你?”
“可是,那个人就要当皇后了啊,我怎么能不着急……我到底哪里不好了,陪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如今却只得个淑妃,今后要处处被那个贱人压一头――”
“住嘴!”
一声厉呵将她的话打断,陆清苒吓了一跳,就见姑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要看清自己的位子!这五年的陪伴,是你今后傍身的资本,别拿来无尽地消磨,后宫的女人,最该明白的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能凑上去,什么时候又该躲得远远的,你现在就不忿了,那得窝心到什么时候?她明日就是皇后,难道你还能阻了皇上的心意自己去当吗?”
太后这一番斥驳丝
毫不留情面,陆清苒虽然不服气,却无法反驳,姑母能在后宫中一直尊贵到现在,自然有她的道理,可是她不喜欢姑母这样。
陆宛瑜见她不说话,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眯了眯眼睛,沉声道:“苒儿,你可不能太贪心。”
陆清苒一惊,抬眼看着她。
“陛下的宠,尚且可争一争,你非要陛下的爱,那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
“为什么……”
“因为能得到这个的人,要么没有,要么,只能有一个,”陆宛瑜摇了摇头,“这个人绝不会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我看你们好像很喜欢我叨叨叨,那今天再唠唠一个我看没人提到过的小细节,就是玉照宫的布置,容卿刚进去的时候怔了一下,发现那里很像安阳的阁安殿。
容卿在阁安殿住的日子最长,可以说那里拥有的回忆是最美好的,玉照宫是后宫最豪华的宫殿,所以拿开当做皇后寝宫,但是老四知道楚氏死在那里,对容卿不算很美好的回忆,所以才把里面布置得跟阁安殿一样。
这是老四的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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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皇后三十八课。
李绩从慈雍宫出来, 天色已沉得路都看不清了,掌灯十分,路边的灯柱里发出幽幽的光, 头顶上却一丝亮色也看不见,昏昏沉沉的, 墨灰色的云层迷蒙笼罩,将人心头压得有几分窒息。
他莫名觉得心头郁燥,扯了扯紧收的衣领,一阵冷风灌入, 才觉清醒几分, 再抬脚时, 却不是回紫宸殿的, 而是冲着玉照宫去了。
半路上就碰到了回来复命的王椽。
王椽以为是自己动作太慢了,让陛下他老人家等不及了竟然亲自过来, 赶紧三步做两步跑过去,直到李绩身前停下身:“小的让陛下久等了,陛下恕罪!”
他吓得跟筛子似的, 李绩却没当回事, 直接问他:“玉照宫那边怎么说?”
“小的没见着娘娘, 是烟洛传的话, 说娘娘还是不开心, 很早就睡下了,小的看寝殿那里灯火都熄了,也不敢打扰娘娘休息, 只得回来复命。”
王椽说完,李绩的脸色沉下几分,昨日他走时千叮咛万嘱咐,告诉烟洛如果容卿醒过来要知会他,可是今日一整天都没动静,再去传人去问,谁想到人又睡下了。
这是躲着他不肯见他呢?
如果是因为那天他有些过分的话,实在不应生这么长时间的气,何况明日就是封后大典呢,难道要冷着脸给大臣们看?
李绩心头已有些恼火,越过王椽继续向前,走了几步之后,他又转过了身。
说了已经睡下了,他再去又能做什么呢?
李绩往回走,方向是去往宣室殿,王椽对陛下反复无常的变化视若无睹,虽然心中疑惑,却绝口不多说一个字。
走了没一会儿,李绩忽然感觉脸上一冷,刺骨寒凉侵蚀而入,他覆手一摸,看到指腹上有水渍,仰头一看天,已有鹅毛大雪纷飞飘落。
王椽在后头“嗬”了一声。
“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雪打灯,老话果真不会错的。”
李绩扭头看了他一眼,王椽自觉失言,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却看到李绩笑了一声,转而又去看天:“每到她的生辰,总是下这样的大雪。”
李绩眼中倒映着雪色,青石路旁的昏黄灯光将纷飞的白雪照成了温暖的颜色,流光飞舞,荧
光点点。
王椽觉得眼前的雪景煞是好看,王椽觉得,这样思念着心上人的陛下也煞是好看。
大雪下了一夜,直到四更天时才消歇,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月亮从云层里逃逸,淡淡华光将雪地一映,漫天的雪白恍若白昼。
烟洛早早醒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寝殿里,将瑞兽香炉里的烟灰倒掉,重新点上了香,正要转身离开时,才发现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了。
幔帐下坐着一个人,怔怔地看着前方很久,半晌后好像才回过神来,她扭头看了看窗外,似乎发现下过雪了,眼睛逐渐亮起来。
烟洛脸上满是喜色,快步走过去,才刚要张口唤她,就听到她清亮的嗓音,在安静的寝殿里,像重重敲击了一下编钟,“咚”地一声,她手里的火钩应声落地。
“青黛,你看看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她语气里带了三分喜意,声音里满是期待,可烟洛只觉得耳旁嗡嗡作响。
她又唤那个名字了。
诸如这般的错认,已经好久没再发生过,前日吃的两粒药,不仅没有缓解病情,反而让她症状更严重了。
烟洛赶紧跑过去,在她身前屈膝跪下,两手抓住她的手臂,喉咙里溢出四个字:“主子……是我。”
烟洛没有参与容卿的全部人生,但她却知道在那个噩梦一般的桎梏里,“青黛”这个名字或许是她唯一的光明,她困囿于一方天地,那个人是她的救赎,那个人是她全部的美好,但烟洛偶尔也想想,她不必将自己认成别人。
她待她也好呀。
容卿的笑意慢慢僵在脸上,她定定地看着烟洛,忽然觉得脑中一阵生疼,那疼像是要剥去她的皮,将她一点一点撕裂一样,容卿扶着脸,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我知道我知道了!青黛已经死了,我知道了!”
她一遍一遍重复这句话,好像在跟身体里另一个声音作抗争,烟洛心疼地受不了,忍着泪意,像怀抱孩子一样把容卿抱在怀里:“主子,还有我呢,还有萱儿呢,别再想那些事了……”
容卿慢慢放下手,眼里逐渐恢复清明,终于摆脱了噩梦般,她反手抱住烟洛,将头埋在她肩上:“对不起,我又把你认错了。”
她心
中的愧疚是真的,她清醒后的淡漠也是真的,烟洛吸了吸鼻子,将她放开,眼里只剩下担忧:“今日还要举行大典,主子这样……还受得住吗?”
容卿怔怔地反应一会儿,然后点点头:“无碍。”
她又摸了摸肚子:“我饿了。”
这是她每次吃完药醒来时的常态,因为睡觉时无法进食,醒来后腹中空空,饿得连说话声都有气无力,烟洛早有准备,让宫人上了饭菜,桌子上都是她爱吃的肉。
容卿吃到一半时,玉竹忽然从外头进来,脸上洋溢着喜气,一身风雪寒意被屋里头热气一下捂暖和了。
“原来今日是娘娘的生辰!”她弯了弯身,“祝娘娘福寿安康,百岁绵长!”
容卿和烟洛对视一眼,颇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是我告诉她的。”不等玉竹说话,殿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浑厚的男子声音,他边说边推开了殿门,高大伟岸的身躯立在那里,全身上下无一处不凌厉,他背后还是黎明前的昏暗,一卷风雪悄然入内。
容卿没看清他容貌,手中的筷子已“啪嗒”掉到了桌上。
卓承榭含笑走进来,黑靴上的雪随着屋里温度的升高而逐渐融化,容卿瞪大了眼睛,从凳子上站起来:“大哥,你怎么来了?”
但凡用这种语气说话的人只有两层意思,一个是希望他来,一个是不希望他来,容卿大概是属于后者。
烟洛也没想到汝阳王会过来,而且这里是后宫,若非得到陛下的圣旨,闯内闱可是死罪,他能这么光明正大地站在这,就说明陛下是应允了的。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主子。
容卿只是扶着桌子看着他。
卓承榭将背后的手伸出来,亮出手里提着的几捆锦盒,一股脑都放到桌子上,那张严厉冷绝的脸尽量笑得温和:“今日是你封后的日子,之后大哥恐怕不能给你庆生,所以我提前跟陛下求了旨意,过来跟你说声‘生辰快乐’。”
容卿看了看手边的礼盒,大大小小应该有十几个,不知被拎了多久,都是外面的寒意。她松了口气,转过头看了看一桌子没吃完的菜:“我还在用早膳,大哥在府上吃了么?”
她没看着卓承榭说话。
“吃过了。
”他也答得简单。
容卿重新坐下去,拿起刚才掉在桌上的筷子,烟洛赶紧走过去,替她换了一双新的,在此过程中,一眼都未再看那些礼品。
“那大哥说完了,就先回去吧。”
卓承榭神色微顿,他没有离开,而是绕到桌前,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还有一事。”
说到这里,也不管容卿想不想继续听,抬手让屋里的宫人都退下,除了烟洛外,其余人都转身走了出去,汝阳王是容卿的亲哥哥,她们哪里能不理会,唯有烟洛始终站在容卿旁边,不曾动过一下。
容卿叹了口气:“什么事。”
卓承榭面无笑意,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晦暗神色让人心中恐惧,他压着声音道:“过几日我会去南域边境,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有些事要交代你一下。洛甯如今只是个宝林,在宫里还需要你多照应,三月时陛下应该会选秀,到时宫里就不是这般冷清了,江南儋州那边都会往宫里塞人,朝中诸大臣膝下也有适龄女子,总之,你一个人在里面孤木难支,该找棋子找棋子,该找帮手找帮手,洛甯你可以完全信任,一个不够,到时大哥会再给你添助力的。”
容卿低着头,筷子夹上来的肉搭在玉碗上已经凉了,她一直维持着那个姿势,握着筷子的手有些许颤抖。
“为什么要如此在意后宫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