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福寿金安。”说了句吉祥话。
“起来吧,”容卿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烟洛,奉茶。”
“是。”
立侍一旁的女官应声,转身去奉上茶水,旁边准备了椅子,只不过只有一张,王氏自然是自己一屁股坐上了。
“娘娘刚刚小产,身子是最虚弱的时候,妾身带了些补品,虽然知道宫中应该应有尽有,可是这也是老爷和妾身的一点心意,娘娘务必收下。”王氏进一趟宫,自然不能空手而来,拎着几个礼盒,倒像寻常人家串亲戚了。
容卿看了烟洛一眼,烟洛授意,将礼盒接过,转身去了侧殿。
“
有心了。”容卿并不熟络,言语间一声尊称都没有,王氏心里暗骂一句,扬颜却是一张大笑脸:“娘娘说得哪里话,要论辈分,娘娘也是要唤妾身一声婶娘的,妾身看娘娘就像看自己闺女一样,不用这般客气。”
容卿侧躺在床上,额头上缠了抹额,面色苍白,听王氏这么说,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你来看望本宫还带了礼来,是你客气了。”
不痛不痒地给她顶了回去,而且自始至终也没称她一声婶娘,王氏看她不接招,心里有些急,便不想再拐弯抹角,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容卿床边坐下。
容卿一路看着她,倒是没有出声制止,王氏还假模假样地握住她的手,抹了一把眼泪:“之前见着还好好的,怎么就小产了呢?婶娘看你的样子实在可怜,你在深宫里,平时也没几个说体己话的,我刚在玉照宫门外,听见有下人说嘴,说陛下近来冷落了娘娘!”
王氏苦口婆心:“娘娘,您可千万要多些心眼,咱们做女人的,最重要的就是拿住男人的心,别管是用什么手段,娘娘身前没个长辈,有些话妾身不说,怕是没人来说了。娘娘现在刚刚小产,身子不方便侍奉于御前,陛下又刚下了那样的旨意,打脸是不肯的,可男人嘛,又有几个忍得住的?要是让他宠幸了那些水蛇一般的宫女,到时候这口气您还得吞下去,倒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先把陛下维护住,总比那些宫女强……”
她说了一长段,连口气都没喘,容卿正扮演柔弱不堪的女人,几度张口要打断她,她却说得飞快,愣是插不上一句话。
好不容易等她说完了,容卿刚张口,外面就传来熟悉的通传声。
是王椽的声音。
王氏一听陛下来了,眼睛立马放出光来,顿时就喜不自胜了,她来是想把侄女留下,可是要说动皇后还要费费嘴皮子,但陛下亲自来了,事情就好办许多。
李绩脚步匆匆,进来后一眼都没看向别处,径直朝床前走来,王氏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急忙躲开去,李绩坐到床边,握上容卿的手。
心在扑腾扑腾跳。
容卿皱着眉,想要白他一眼,早晨的火又被勾了起来,奈何有外人在
这,她也不能随心所欲地发泄。
“身子好点了吗?”李绩是真心在问,但是问的事情跟王氏心中所想的却完全不同。
容卿当然听明白了,但她一腔激愤却无处抛洒,只得摇了摇头:“没有……”
李绩就有些着急。
“还疼?”说着赶紧给她身后的迎枕撤去,让她好好躺下,知道她在装样子,不能朝自己发火,可眼里也不像真的有火,李绩做错事之后顿时大起胆子来,沉脸说着,一本正经,“下次朕慢些。”
王氏听着一头雾水,皇后小产身子难受,跟陛下快慢有什么关系。
但她也不想再在这当透明人了,走到王子燕身边拉着她又跪了下去,这次是给李绩问安。
李绩好像才看到她们一样:“平身。”
王氏还是挺害怕李绩的,一看到他的脸,就哆哆嗦嗦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陛下来都来了,是个好机会,她只好心里壮胆,硬着头皮上,陛下总不会杀了她吧。
“刚才妾身还在跟娘娘商量呢,没想到陛下就过来了,正好,燕儿,快见过陛下。”
王子燕玲珑身段,瞧着一点也不像出身农家,娇声娇语地问了安,李绩却是看着王氏:“商量什么呢,让朕也听听。”
王氏心花怒放:“娘娘身子多有不便,妾身正好有个侄女,虽然粗手粗脚的,可十分体己人,她进宫来侍奉娘娘,总比别人更放心些……”
她这话说得十分讨巧,不说塞人给皇帝,直说人是来照顾皇后的,理由正当,看似走了远路,实则是捷径,毕竟皇后娘娘还在这,她直接说人是给陛下暖床的,岂不是不给皇后脸?
王氏想得很美,她是不知,当初有个正经太后想要给李绩塞人,都没得到一个睁眼看呢,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婶娘,也想来皇宫里打秋风。
烟洛远远看着,心里鄙夷,却一点也不担心。
李绩一直没说话,只是转头看容卿时的眼神有些高深莫测,王氏一看没人说话了,急忙给王子燕使眼色。
王子燕看到,急忙去端茶,扭着水蛇腰就过来了,她也想荣华富贵,也想得人仰视,原本还有些心惊胆战,可一看到李绩的人,就千般担心万般忧虑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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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皇后七十五课!!
容卿长这么大见着的人多了, 还真没见过行事如此大胆不计后果的人, 她性情审慎为先,常常三思而后行,最擅长地便是遮掩。
倘若……倘若真要勾引人,也不该是她这般样子, 对眼前人都不作了解呢, 端着茶凑近来, 算是初生牛犊不畏虎?
容卿事不关己地看着,想看看这人手里还有什么伎俩, 就见王子燕低眉垂首,娇羞地遮住半面,白花花的胸脯有意无意地向前挤。
她知道荣华富贵摆在眼前,人总是要做个取舍的,悬崖边看见一锭金子, 再难再险,耀耀金光也能遮掩住脚下万丈深渊,王子燕就像见到了那锭金子的人, 不顾后果地施施然凑上前去。
姑母说, 富贵险中求, 她没见着时是害怕, 见着了, 就觉得付出再多也在所不惜。
王氏禁不住扬起嘴角,却没等她笑完,那冒着热气的茶水就一股脑都飞到她脸上了!
“啪――”
“滚!”
先是被子落地的声音, 再是李绩怒极的呵斥,王氏僵在一处,愣了一愣,才将碰不碰的捂着脸大叫起来。
王子燕也摔到在地,她有些莫名的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上面的人。
变故发生得太快,谁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连床上躺着的容卿都微微愣怔,错愕地看了看他。
李绩进来时兴致正好,还有空来逗趣她,她族亲带了亲侄女过来意欲何为,不用明说大家也猜得清楚,容卿也不知他要怎么应付这两人,便多了几分看热闹的心,实则也是想试探试探。
谁知刚刚只是刹那间,他忽然就变了脸,将那弱不禁风的娇躯毫不留情地推开,倒是一点都没怜香惜玉,像受了极大的侮辱一样。现在正闭着眼理顺呼吸,额头上青筋爆出,脸上也满是嫌恶,膝头上的拳头紧紧攥着,那模样,仿佛在极力压制腹中翻腾的恶心。
老实说,李绩平时笑里藏刀时候更多,任何时候都能保持镇定,不该这么大反应才是。
“四哥?”容卿唤了他一声,并非是因有外人在这而刻意做戏,李绩眼下的举动太过反常,她是真的有些好奇。
谁知床边的人听到她的声音都恍若从梦中惊醒一般,背影僵了僵,竟又转过去许多,故意躲着她,不让她看他的脸。
那王氏疼得哀嚎着,如杀猪般哭天抢地,脸上被烫得通红,好在那茶水也不是用滚烫开水刚调出来的,褪一层皮是不会,就是会疼痛难忍,王子燕趴伏在一边,哪晓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看献茶失败,陛下那么厌恶她,都没给她机会再做小动作,也委屈地哭出声来。
李绩似是恢复了正常,却完全沉下脸去,之前好言好语不过是给儋州卓氏留有几分薄面,但看王氏的模样,也不像把他的卿儿放在眼里,他就更没必要再假仁假义了。
再放纵下去,岂不是要骑到容卿头上去?
“朕念你们是皇后远亲,凡事才网开一面,”李绩声音沉似铁,称得人心凉凉,王氏两人生生止住了哭声,抽噎地吸了口凉气。
李绩双唇轻阖,齿间冒着森森杀意:“不要得寸进尺。”
那声音像从水中拎起一柄寒芒摄人的刀,架在脖颈上,瞬间让王氏二人大气都不敢出了,李绩的模样跟之前全然不同,目中如视蝼蚁,当真要在这里杀了她们二人,怕是一点也不会含糊。
“妾身……民妇知错!民妇知错!”王氏吓得手足无措,拉扯着王子燕俯下身去求饶,什么都不再肖想了,是她不知天高地厚,单凭见过陛下两面就觉得他宅心仁厚,相公曾说过,伴君如伴虎,高位者最是喜怒无常,她今日才切身感受到。
眼下之景,若她再不服软,恐怕马上就会被拉出去砍了!
她有什么身份地位?她充其量就是一个山野村妇而已,背后无任何倚仗,夫君身上连正经官名都没有!王氏万分后悔,千不该万不该在没摸清李绩脾性时就来打他的主意。
侄女眼儿媚媚,跟皇后比起来却是云泥之别,她怎么就那么笃定皇上会看上他侄女呢?
“儋州卓氏在京中人微言轻,你应该多把心思放在族中才是,燕儿这等如花似玉的姑娘,将来父兄显赫起来,未必寻不到一个好姻缘,你何必将她送到宫里受苦呢?”
容卿忽然开口,声音淡淡,听不出是讽刺还是真心实意的规劝。
王氏纵然心里诸多不服,这时也不敢再横生枝节,较忙磕头应是。在她眼里,能攀得高枝便是好姻缘,宫里生活苦,那都是贵人们蒙骗她们的说辞,再苦,难道还能苦过儋州清贫困顿的日子?卓容卿稳坐后位,她当然可以这么说,谁听了信了,那才是真傻!
李绩瞥了王氏一眼,视线相撞时,王氏犹如被看透了一般陡然闪开,低着头,连腹诽都不敢腹诽了。
李绩皱了皱眉:“朕可以从穷乡僻壤里把你们调回京来,也可以把你们再贬回去。”
王氏立刻跪直了身子。
“皇后娘家无人,朕大费周章地把你们从儋州召回来,是为了让你们兴门望族,做她今后的倚靠,而非贪得无厌地沾着她的光,想着如何鸠占鹊巢。”
将她的心事洞悉得一丝不差!王氏背后生了冷汗,衣服都贴在身上,十分难受,王子燕还低低啜泣着,被王氏一个眼刀吓止。
“娘娘,该喝药了。”烟洛旁若无人地走上前来,手上端了个托盘,莲花玉碗里盛着红棕色汤水,容卿抬眼看了看,有些茫然。
李绩却面不改色地接过来:“给朕吧。”
然后用汤匙盛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再小心翼翼地递到容卿嘴边,温声哄她:“不烫了,喝吧。”
她没病,自然是不用喝药的,但是烟洛端上来的东西,总不会害她,容卿迟疑地张开小口,“汤药”入口,竟是甜的。
李绩看她咽下去,继续吹走热气,喂了她一勺又一勺,殿中只剩啜汤的声音,莫名和谐又安静,容卿喝到一般便懂了,这是李绩在陪着她做戏,可看他眸中滟滟温情,又不像在作假,更像在借着这偶然一刻才有的靠近在弥补什么,或是贪恋什么。
王氏有些不敢相信,她才见识过了陛下的无情,转眼他就待皇后那么温柔。
王子燕也有些不甘,将她无情推开的人,此时这般低微地哄着别人喝药。
但无论那边景色如何,她们进不去,在这里呆了不足一刻钟,竟然自心底里觉得此刻她们非常多余。
“朕今日说的话,你不妨都说给卓东升听。”玉碗见底,李绩放回去,从托盘里拿过手帕,蹭了蹭容卿嘴角。
王氏意识到这是在跟自己说话,急忙回答:“民妇遵旨!”她像奉了旨意似的,谨慎到有些夸张。
李绩不想再看到她们:“以后不得召见,就别入宫了。”
“是!”
李绩摆摆手,王氏便拉着王子燕慌慌张张地退了下去,直到人走了,烟洛才忍不住噗嗤一笑,又想起陛下还在,急忙装作不知地清了清嗓子。
容卿终于不必病怏怏地躺着了,夏日里盖着被子着实难耐,身上起了一层汗,方才又喝了满满一碗热汤,如今跟在火炉里烤似的。
她坐正身子,把被子往旁边一扔,看向烟洛:“刚你端上来的是什么?”
烟洛却是偷偷瞄了一眼李绩:“是补药,补身子的,娘娘最近不注意,贪凉,过两日该不好受了。”
她虽然说得隐晦,可明白人都能听懂,容卿面上发热,多吃贪凉确实不该,加上她月事来时经常小腹胀痛,应该长记性才是,这般让四哥听去了,恐怕会怪她小孩脾气,以往的淡漠沉稳又会大打折扣。
容卿这边默默摇着头,冲烟洛使了使眼色,命人退下去,不若一会再口无遮拦地在四哥面前揭她老底,她颜面该一分不剩。
李绩看她脸上有羞赧之色,心中无声笑笑,手刚伸出去,快要碰到容卿的手背时,他下意识又往回缩了缩。
容卿注意到他的异样:“怎么了?”
李绩顿了顿,轻轻覆上她手背,这次未再闪躲,只是温和地笑了笑,却说起旁的事:“身子还舒服吗?”
他掌心宽厚,不似她一样,指尖总是冰冷的。
他握着她的手时,连力度都分外克制,更从前那般霸道占有一点也不一样,就像旁若无人时,他问出这句话也谨慎又小心似的,仿佛怕她生气,也怕她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