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二章 忌惮的眼神

　　封家的买卖，疑似触犯大越朝廷对粮食买卖的禁令！

　　这是升龙府粮管道的副知事亲口说的，那么，不管是疑似还是真的触犯了这禁令，粮管道的人，自然是第一时间将封家所有的粮食铺子全部封了起来，这种勒索大明遗民的事情，在大越国的朝廷里很常见，只是象封家这么大的体量的，若是没有粮管道副知事这样级别官员下令，下面的官吏们，还是不敢轻易动手的。

　　这铺子好封，倒是，铺子的主要要让这铺子大门的封条去掉，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且不说先要过了粮管道的诸位大人的那一关，就算是上面的关节打通了，下面的这些办事的官员小吏们，若是得不到足够的好处，有的是办法刁难被封的铺子的主人。

　　所谓的禁令，含糊其辞，封一南托人去打听过，到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要知道，打他封家做这个粮食买卖以来，就是一直非常小心，不触犯大越朝廷的这些禁令，不让自己封家，给大越朝廷任何的把柄来对付自己，用各种名目来夺取他们封家历代赚来的财富。

　　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带给封一南一个令他哭笑不得的答复，原来，副知事大人关注他封家很久了，言之凿凿的说道，怀疑他们封家“私蓄粮草，交通敌国，从中暴利！”

　　这话翻译过来的意思，就是“我怀疑你们封家的粮食买卖做这么大，是因为你们和大明做买卖，甚至将大越国的粮食未经允许的卖给大明，所有才有如今的财富和地步！”

　　封一南面对这样的答复，实在是欲哭无泪，大越国粮食出产在周遭，还算是丰富，但是，大越国多大，大明多大，再丰富的粮食出产，能和大明比，大明出产粮食的江南，随便拿出一个布政使司的产量，就远远超过大越国了，大明至于花着真金白银在大越国来买粮食，然后千山万水的送回去吗？

　　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答复，私下里，这位副知事大人，还有一个说法，虽然带话回来的人已经很委婉的告诉封一南了，但是，真的弄得了这位副知事大人的意思，封一南还是气得浑身发抖。

　　这位副知事大人托人转告封一南，为难他封家的事情，是粮管道的公事，并不是他的本意，他倒是非常仰慕封一南的，甚至愿意在粮管道的知事大人面前，为他封家缓颊，但是，他没有理由啊！若是他真这么做了，知事大人一定是怀疑他吃了封家的好处了。

　　“当然，副知事大人又说了，真要有理由，就比如副知事大人和封老爷成了姻亲什么的，这事情倒是不难办了，封老爷都是副知事大人的自家人了，没道理自家人还为难自家人了！”

　　“哼哼，姻亲啊！”封一南冷笑起来。

　　“就是，姻亲，听闻封老爷有一女，秀外慧中，而副知事大人的儿子也是正风华正茂，若是能够结亲，必定是一桩美谈，至于生意上的这些事情，副知事大人说了，那都不是个事儿了，谁敢为难封老爷你，那就是为难他呢！”

　　将传话的人打发走，封一南感觉真是心累，这副知事大人折腾这么多的事情，又是泼污水，又是封铺子，最后还来个想和自己结亲的提议，终归到底，还是看上了封家的财富，以大明遗民的风俗，封家的女儿若是真的出嫁，那这一份嫁妆的多少，只怕足够封家要大伤元气多年了。

　　他想到找自己的朋友们求助，毕竟一个粮管道的副知事，算不上多大的官员，他的那些朋友里，总有接触到地位更高的官员的，可惜的是，这个副知事不知道是什么背景，几个在大越官场上有点交际的朋友，在为他奔走了半日之后，终于遗憾的告诉他，只怕这一次的事情，要他自己出面去解决了，他们那些官场上的朋友，也非常的忌惮这位副知事大人。

　　这就是大明遗民们的悲哀了，哪怕是他们在大越国竭力的做个本份人，但是，他们被当权者始终是当作欺压宰割的对象，而他们在军事政治上的短板，也注定让他们在欺压的时候，找不到任何的外援。

　　“打不了舍弃这里的产业，举族迁回大明去！”

　　封一南的脑子里，翻来覆去的转着这样的一个念头，这不仅仅是他的执念，也是他父亲的执念，当年若不是他读书实在是太不用功，两次去大明考取功名都失败，在他父亲那一代，封家就迁回大明去了。

　　而他也秉承着父亲的留下的意愿，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努力的培养，期待他们有朝一日能在大明考取功名，然后可以举族迁回去，而封家的小儿子，学业十分的突出，按照他请来夫子的说法，如果不出意外，三五年之内，封家必定会出一个秀才。

　　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大越国的这些家伙，封一南是打死都不愿意的，那不是委屈了他的女儿，那更是委屈了他自己，委屈了封家的列祖列宗，这事情若是真不能解决，他已经打算断臂求生了。

　　人一旦放下了侥幸之心，脑子一下就变得清明起来，不去想眼前的这些麻烦，他专心的计算起，若是真的大越国朝廷查封自己的产业，自己封家到时候可用用的财富还有多少，这其中多少财富，是自己历年来隐藏在其他人的名下，又有多少财富是已经悄悄转移到大明，为封家置办下的房产田地。

　　“爹爹，爹爹，不好了，不好了！”

　　他的小儿子，有些惊惶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他苦笑了一下，不至于这么着急吧，就算是要巧取豪夺，自己答复都还没有，这么快就动手，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是粮管道的人来了么，慌什么慌，铺子都让他们封了，难道他们还要来抄家抓人不是！？”

　　小儿子从门外冲进庭院，脸色古怪之极，但是，从他的脸色上却是看不出封一南刚刚听到的那股惊惶之意，倒是更像是……惊喜？

　　“港口里来了好多的船，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小儿子急促的说道：“是大明的，大明的船队，现在港口里都乱成一团了，城里到处都是军队在调动，有人说，是大明要来收服升龙府了！”

　　“胡说八道！”封一南脸色一变，虽然他很愿意看到大越国的升龙府变成大明交趾承宣布政使司的升龙府，但是，他可是知道兵灾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只要战事一起，那么，他们在城里的这些大明遗民，绝对是第一批被大越国朝廷屠戮宰割的对象。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封家可就一点逃过此劫的希望都没有了。

　　“爹，真的，好多人都出去看了！”小儿子却是误会了自己父亲的意思，以为自己的父亲不信自己的话。

　　“让所有的人都回大宅来，铺子那边不要放人了，这个时候，封家的人不许出去凑热闹，都聚集在大宅里，准备应变！”

　　封一南吸了一口气，对着自己的儿子说道：“要快，若是出了变故，到时候只怕就回不来了！”

　　他想了想：“让张毅带上几个护院，陪我去一趟码头，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情！”

　　“爹，你就呆在家里，外面让我去吧！”小儿子不理解自己父亲将人叫回来，自己却又主动出去的意思，甚至他还没有意识到有多危险。

　　“你懂什么！”封一南狠狠瞪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你就呆在大宅里，我若是没回来，你哪里都不许去，若是我回不来了，按照以前我和你们兄弟说的那样，知道么？”

　　“啊！”小儿子愣住了，当初父亲将自己兄弟叫到一起， 对家族是有一些安排，但是，那是家族遭遇到了不可抵挡的事情之后最后的安排，难道事情已经紧急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按我说的做！”

　　封一南凝视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看着匆匆跑来的几个护院，扭过头，朝着庭院的门口走去。

　　城里一片混乱，到处都可以看到士兵们的跑动，那些在街面上的行人们，也多有惊慌之色，在官员和士兵门的告诫下，纷纷朝着自己的家里跑去，街面上的铺子，一个个也在纷纷的关门，倒是都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

　　封一南一行人穿过人群，朝着码头那头走去，在这些纷纷杂杂的人群中，倒是显得有些突兀，不过，随着他们一起朝着港口那边跑去的，还有不少的士兵，一时之间，似乎这些士兵们也顾不上盘查这支小小的队伍。

　　还没到达港口，封一南就已经感觉到了一丝异样，不断的有大越国的士兵从他们这支队伍身边经过，这些士兵们看着他们这支小小的队伍的眼神，都是有些奇怪，以往他遭遇过这些大越国士兵的眼神，他们的眼神中有鄙夷，有不屑，有垂涎，也有仇恨，但是，唯独从他们眼中看不出任何的畏惧之色。

　　但是，此刻的这些投向他身上的眼神，他却是明确的感受到了那一丝丝不用往日的眼神，他不确定这是不是其中有一丝丝的畏惧的意思，但是，他可以肯定的说，至少这些眼神中，多了几分忌惮的意思。

　　而这份大越人的忌惮眼神，却是他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感受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