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清站在了我对面,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我的脸:“滕摇,你我无冤无仇,非要置我于死地不可吗?”
这话怎么说的呢。好像受委屈的是她,我做了那小人。
她斟字酌句的说出这句,其中有多少真心,却不知道了。
于是我也答得违心:“傩神可鉴,我疼你都来不及。”
凤清却气愤我这般嬉笑的态度,眼睛渐渐变得幽邃:“是你不愿意放过我,别怪我不顾忌如姑娘的面子了。”
“李烬清。”我唤了她一声:“别装了,你和傩教的勾当,还不嫌龌龊吗?凛风堡水渠投毒之事,只有离州内部才能干出来,如果不是中毒所致,我师兄十万铁骑也不会等来机关开启的那一天。滕歌有他的立场,你的立场又是什么?”
我看着面前的凤清,觉得除了脸蛋,她与李烬岚并不相似,传说李烬岚恣意骄傲,鲜衣怒马下却眉间自带三分刚正狭气。我虽没见过这号人物,但可以想象能和白端君尽瞳比肩的人,总有非常人之处。然则李烬岚是爱憎分明的,他的妹妹却是个不讲理的。
而凤清,五官长得与画卷上的李烬岚几分相似,平素面色冷淡,早不出那唇角明朗浅笑,眼里更是没有几分温度。她动手杀人我是见过的,哪里有不谙世事的世家姑娘的影子。
凤清惊疑下,气息带着咄咄逼人的架势:“你胡说什么!”
但凡心虚,声音都大。我深谙这道理,笑容更甜了:“嚯,你哥哥被陷害致死,你反而去帮傩教?”
凤清的眼睛慢慢变得暗红色:“我哥哥英勇一世,饱受污名而死,即便景少主可以重振离州,但李烬岚这个名字,仍会作为污名,流传后世。他不该背负骂名,到现在离州人还觉得是我哥哥的错,才惹怒傩教降罪给他们。既然都想拿我哥哥的名声,向傩教摇尾乞怜,还不如我去帮助傩教,扫清离州乱党,还我哥哥清白!”
我听得心头一凛。
离州之祸,究其原因是傩教忌惮主棋者的出现。
主棋者顺应乱世出生,即便这样,自诩天命的傩教仍要想尽办法剪除异己。李烬岚如此,君尽瞳如此,接下来会是谁,丰慵眠……还是白端?
这傩教的控制欲……未免太吓人了一些!
“人啊,不能有软肋,昔日傩教派嫁娘蛊惑哥哥,今朝你又跑到六出身边扰乱他,你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我只能从你下手。没了六出,离州乱党只是一盘散沙,不用吹就散了。”凤清似乎不打算继续藏在离州人身边,整个人像卸去层层包裹,变得犀利尖锐。
白端在台下负手而立,对她的话也不反驳,看样子早已洞察出凤清的问题,如果不是我多管闲事,想必他会慢慢治她。
是了,他怎会容忍背叛和蒙骗。
我现在最关心的不应该是离州人是否被骗,而是我要怎么赢突显实力的凤清。
“你也别怪我,怪就是怪,你成了他的软肋!”来不及细想,凤清一闪而过,五指化为利爪,直取我的咽喉,这力道,人的脖颈于她来说似豆腐一样,轻轻松松便能捏碎。
老实说,比起惊惧,我内心翻起一股狂喜。
她说什么?我是白端的软肋?我么?
我开心的像个得了压岁钱的孩子,边闪避着凤清的奇袭,边欣喜地望向白端。这边白端猛地碰触到我浓烈的眼神,嘴角咧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傻猫儿,看人,看我做什么。”
在凤清五指收拢的一瞬,我身上倏尔红光一闪,挡住了凤清的利爪。
凤清露出‘果然你就是异类’的神色,她的手不知张开了什么禁制,陡然间,我浑身一麻,失重感袭来,霎时跌落地面。风情跻身而上,却是结结实实地在我胸膛上按了一掌。
我望向凤清:“你杀我我能理解,你害景却又是为了什么?”
离州散了就散了,何必要杀景却。擒贼先擒王的话,明眼人都能看出,除了白端,当属肖错难缠。
凤清对我憎恨至极,可还是微微一哼,张了口,那眼神儿依旧充满仇视:“要说让傩教憎恨离州的原因是主棋者,那让朝廷明知冤屈仍助长妖风的原因,却是景候的哥哥,景少端。他跟你滕家还有些渊源……”凝视了白端一眼,“说起来,这渊源同六出也有关系。”
白端方才还很冷静,闻罢眸光一冷:“你话太多了。”
凤清颇觉有趣的研究着他的神色:“公子是怕她知道?”在她眼中,既然和离州撕破脸,确定回不去了。不如搅动更大的风浪,她突然靠近我,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道:“滕摇,你可知,你只是六出找的替代品。”
“替代谁?”我声音很沙哑,有点难以自持。
场外的白端彻底待不住,澎湃的气息席卷场上,震得我衣袂飞扬,有种惊心动魄的壮美。
凤清不再多说,临空抓来一掌,我却眸光一黯,堪堪将逼来的气息一挡,我丝毫不给她喘气的机会,瞬行到她背后,劈手击中她后颈,凤清一个踉跄,身体前倾的时候,翻身欲挡住我的掌风。
我心头冷哼,先前没有下狠劲,倒给你长脾气了,真以为你破爪子,我破不掉?
晗光凝聚掌心,抵住她护在身前的双臂,一声低喝,就这样硬碰硬的击破凤清的气息。
凤清朝后跌出几米远,我施展身不缚影,没等她平稳落地,接连几掌,直接将她甩出场地边缘。
凤清被我打得措手不及,旁边有人拦住我的追击,是灯华。
我一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傩教的人?”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我调动之前藏在凤清掌心的离虫,拼了命地朝她脑壳里钻去,凤清直翻白眼。灯华顾不及拦我,飞到凤清跟前,封住她脖颈往上的穴位,解开衣裳,抽出那柄七绝剑,抵在凤清眉心,才将离虫逼回掌心。
凤清回神后,咬牙切齿的道:“滕摇!”
我瞬行到她面前,将她脖子一抓,对上她的眼睛:“昂,你叫我?”
我早已不是懵懂少女,入江湖年岁少,但总有‘前辈’教导我,做人要狠。往后我也想这么教导人――
不要招惹滕摇。
我夺过七绝剑,毫不犹豫的刺进凤清腹部,剑身没进血肉一分,凤清登时鲜血流淌一地。灯华周身气息一荡,我拿着七绝剑被推开数尺,剑尖在地面划过长长的一道痕迹。
募地,眼角撕裂,有血水滚落。
场下皆是静默,无人发出半点声音,只有白端喝道:“比试岂容外人插手!”
我咬紧牙关,身体闯进陌生的气息,终究丢了七绝剑,不再给凤清致命一击。辰娘朝灯华使个眼色,灯华立刻带奄奄一息的凤清下去,转身看了我一眼:“七绝……”
“还给你。”我扔了过去。我虽爱好剑,但取之有道。
他显然不是想说这个,但到底是个闷油瓶,酝酿半天,只是沉默的接过七绝剑,又沉默的抱着凤清走了。
至于他在五行阵里说的保护我,纯属胡说八道,保护凤清还差不多。
作为李烬岚的妹妹,仙山默认的仙主,用来掣肘景却再好不过了,凤清对傩教还有价值,便不会让她轻易的死。
这一站令我很疲惫,我能感觉灯华的气息在与离虫母虫抗衡,巨大的冲击力撕扯着我的五脏六腑,剧疼使我不停的抽搐,而斜后方一道声音倏尔出现:“摇儿。”
“你还知道出来啊。”我蹦蹦跳跳的来到他跟前,一脚踩在他黑云纹鞋面上,往上看去,是他一张忍俊不禁的脸。
滕歌懒散道:“你这不是活着吗?”
“非得我战死了,你才出来给我收尸?”我再也不管其他,张牙舞爪地向他扑过去,幸好白端及时拦住,不然滕歌的脸此刻就是黑的了。
“胡闹。”滕歌虽这么说,但言语间更多的是自负:“我滕家没有孬种,你倒还有几分骨气。”
“你王八蛋!”我更火大,在白端怀里继续张牙舞爪。
滕歌在外人面前,素来将师父的假正经学了九成,只有背地里会对我亮出一口好牙,此时被我揪着衣襟,眉头微微蹙起:“还胡闹?”
我拳脚并用,弄得白端也无可奈何,我蛮横起来自己都怕。
滕歌急着要拜谒四王爷和左殿,忍耐之下用手拍掉我的爪子:“你自个胡闹去吧。”
其实滕歌比四王爷早一步来尚城,因各种原因不便露面,如今他风尘仆仆的黑袍上还留有甲胄加持的印痕,嘴上却说路上剿匪耽搁,今日方才赶到,不知师妹闹出这等乱子。
诚然,他师妹就是鄙人我。
我不服的哼唧,脸上写着“胡作非为”。
四王爷、云桑和左殿身居高位,将场上发生的一切都纳入眼皮,左殿依旧对我有诸多怨言,却碍于滕歌甚至滕仙主的面子,只说怪才更需多家管教,也不提收押傩宫的事了。
滕歌处事向来四平八稳,滕家人丁单薄,他自然不会让我落在外人手里,要收拾也得他亲自收拾,所以我丝毫不担心滕歌会让左殿这个老杂毛顺遂。就是四王爷在这之后,对我投来的目光几乎写满‘伯乐遇千里马’几个大字。
我有点不寒而栗。
辰娘宣告我胜利后,那那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比试结束,新秀只剩数人,考虑到今天连测试了两场,辰娘让大家回去修整一夜,明天进行最后的角逐。
我哪哪都疼,内伤外伤混合伤,几乎是被云桑抬回的醉仙居。
云桑给我捏肩捶腿,忙里忙外的,看起来十分周到,我问他:“无事献殷勤,非奸……”
哪知云桑睨了我露出的半截胸口:“别胡说,本座不至于对孩童饥不择食,奸什么奸。”
孩、孩童?
我觉得我在意的方向有点偏了。
到了后半夜,云桑掐准时间,突然神秘兮兮地要带我去一地。
我懒洋洋地翻个身:“不去。”白天打架累得要死,晚上还要陪你喝冷风,我是闲的么。
云桑凑我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我就差没来个鲤鱼打挺,登时从踏上做起来,鞋都顾不上穿了,赤着脚就张罗云桑:“快、快点啊。”
我跟云桑来到一间偏殿屋顶。
掀开瓦片,只见左殿躺在一个青年身旁,屋里有个特别大的木桶,盛满鲜血,白天被左殿打死的少年的尸体,五花大绑的倒吊在木桶上的房梁下,被极其残忍地放血,木桶旁还扔了几个孩童的尸身。
我曾听过中世纪有个吸血女伯爵,用新鲜的处子血保持自己美艳的皮囊。
原来左殿是这类人。
云桑道:“我偷偷在少年的尸体上藏了毒药,只要左殿对死者不恭的话,毒药就会蔓延到他身上。没想到他素来玩弄男童,现在竟连死人都要榨干……”
“他被毒死了?”我欣喜不已,声音都不受控制。
云桑捂住我的嘴,有些无奈道:“你呀你,开心归开心。但他本身就是个毒物,只是让他昏迷一会儿。”
“昂……”我有点泄气。
“不过他现在昏迷不醒,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云桑捏了捏我的鼻子,宠溺一笑。
“嘿嘿嘿。”我有点抑制不住的黑化了,笑得云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见我抽出匕首跳进屋子,背过身,为左殿默哀。
我说了,要他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