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就放心吧,刘夫人有刘大人守着,哪里会有事。”
“就是,况且刘夫人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姑娘您去守着她,就算关系再好,也免不了打扰她休息。”
“嗯,等大人抓到了那群歹徒,姑娘再带着这好消息去看刘夫人也不迟。”
阿桂被她们一人一句劝服,不由跟着点点头,只是仍忧心道:“也不知她缺些什么,我在这儿备着给她送去也好。”
芦叶帮她一块想,“刘夫人瞧起来也是什么都不缺的主儿,想必姑娘送什么,她都会喜欢的。”
姜淑鹞出身大户人家,虽刘定俸禄微薄,但光是姜淑鹞的那些陪嫁,田产铺子,就足够她挥霍一辈子都用不完了。
所以说起来,她倒真是什么都不缺。
阿桂想了想,还是认命地走回绣桌旁坐着,“淑鹞最喜欢我做的这些小手艺儿,给她绣几样送过去解解闷也是好的。”
汀州含笑在一旁附和道:“那我陪姑娘一块儿绣。”
芦叶不擅这些,连忙退后一步道:“我在旁边给你们端茶送水。”
阿桂失笑,也不强迫她跟着学,刚引针穿线,又听得芦叶问道:“姑娘,你这香囊绣得多好看,扔了多可惜呀?”
原是她方才不小心,把做给方喻同的那只香囊半成品给碰到了地上去。
芦叶还以为她是要扔掉,连忙捡起来,拍拍上面的灰,惋惜地捏着那只香囊。
阿桂垂下眼,又想起昨儿的事情,脸颊发烫,故作镇静地说道:“扔了最好。”
“扔了做什么?”汀州瞥了一眼,也插话道,“姑娘这鹤才绣了半只翅膀,就似要从香囊上挣脱着飞出来一般,这样好的手艺,扔了是真的可惜。”
芦叶也附和着,两人一言一语,互打眼色,说得阿桂轻轻蹙起眉尖,细指在香囊光滑的缎面上摩挲着,认真思索起来。
确实,这样好看,扔了可惜。
可若是绣完,她也实在不好意思再送出去。
尤其经过昨晚,他或许,都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意。
她再没脸见他,更遑论送他东西。
阿桂眉目如画,脸颊泛红,别开眼道:“先...收起来吧。”
到底还是,舍不得扔。
“诶!”芦叶好似比自个儿得了赏赐还开心,朝汀州飞了个眼神,又连忙将那香囊宝贝似的放回盒奁中,又侧首问道,“姑娘接下来要用什么颜色的线?奴婢虽不会绣花儿,但穿针引线还是很会的。”
阿桂无奈抿唇浅笑,“你呀,不如也坐下来跟我们一块绣会儿?”
芦叶头立刻狠狠摇起来,“好姑娘,可绕了我吧,我绣花儿十回有八回都是要扎到手的,可不能让姑娘见血。”
汀州瞥她一眼,“你惯会找借口,既不绣,就站到旁边些,别挡了姑娘的光。”
芦叶又吱一声,索性站到门口去,伸长了脖子盼。
盼大人怎么还不回来,想看看大人出现在姑娘面前,想知道两人是不是快要好上了......
午后清闲幽静的时光总是匆匆,很快便将近黄昏,屋内的亮光渐渐暗下来。
阿桂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唤汀州去点盏灯。
汀州却夺了她手里的针线,软声劝道:“姑娘,明儿再绣吧,点灯做这些伤眼睛。”
阿桂咬着唇,低声吟道:“除了这些,我也不知道还能为淑鹞做些什么。她是为了我,才受伤的。”
这话说得汀州没法接,只要姜淑鹞一日不好,阿桂心里的愧疚就一日都散不了,成日惦记,也是人之常情。
这时,芦叶忽然脚步欢快地跑进来,禀告道:“姑娘,大人回来了,说是待会儿要带你出去吃饭。”
阿桂远山含黛的眉眼微微蹙起,似是浸在了一抹慌张的清潭中,“让他莫要来了,我、我不饿,就在房中随意吃两口便是。”
她明显无措,脸颊急得泛起红晕。
饿不饿是不打紧的,她只是无颜再面对他。
真羡慕他啊,当时喝得那般醉,做了坏事,一觉醒来便什么都不记得。
可她,心尖却总是不自觉泛起些昨晚记忆的碎片,还害她下午绣花时好几次险些扎到手。
芦叶不解道:“姑娘昨儿一整日都没吃什么,中午也没吃多少,怎的到了晚上还不饿呢?”
阿桂涨红脸,摆摆手道:“吃酒都吃饱了,本就不饿。”
芦叶点点头,无奈道:“那我这就去找沙全,同他说一声。”
“不必了。”她的话音未落,门口就传来方喻同清朗好听的声音。
阿桂听得身子一僵,大脑瞬时变得空白,搭在膝盖上的指尖下意识狠狠攥起。
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身子也跟着越绷越直。
直到方喻同在她身上站定,一垂眼,就已经可以看到她从耳尖红到脖子根,像极了小鹌鹑的模样。
他勾唇忍不住轻笑出声,“阿姐这是怎的了?”
她还背对着他,不肯转过身来,脖颈僵直,身子不自觉微微发颤。
大概是羞的。
方喻同抿起唇角,指尖摩挲着窄袖上绣着的玉带纹,温声道:“阿姐,真的不饿吗?”
阿桂没有回答他,反而是她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昨儿一直没吃,中午又只勉强吃了几口。
哪能不饿。
只是比起面对他,她更愿意挨饿罢了。
可现在,她的肚子已经无比诚实地出卖了她,在幽静的屋子里,响亮地“咕”一声。
阿桂更是恨不得将脸埋到地底下去。
真的快要羞疯了。
她的耳尖已然红得快要滴血,咬得唇瓣泛白,长睫颤动,被不争气的自个儿气得懊恼不已。
方喻同眼底笑意闪烁放大,芦叶和汀州相视一笑,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屋子。
和沙全三人一道,窝在门口悄悄听里头的动静。
方喻同一把拉开阿桂身后的椅子,坐下,笑容未减,“阿姐,既都已坦白,就直接明说吧。”
阿桂背对着他,身子绷直,声音却发颤,“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的心迹,阿姐早已知晓。”方喻同勾起唇角,笑得眸色动人,“阿姐对我的心意,昨夜也俱已袒露。不是吗?”
“你、你胡说些什么!”阿桂想训斥他,可实在羞得嗓子都是抖的,又怎可能还有凶狠之色。
全然化成了软得不像话的哭腔,明明是反驳,却更像是羞嗔的承认。
方喻同听得微妙地一顿,阿桂越发懊恼地咬着唇瓣,暗自发誓,无论他再说什么,不理他便是。
他好听清冽的嗓音再次在她身后慢慢荡开。
“阿姐,我醉酒一回,你醉酒一回,都胡作非为了一番,也都表露了心意,这便是命中注定的缘分,你说呢?”
阿桂怔然,立时忘了方才心中想的什么,瞪圆了眸子回头看他,“你醉酒时的事,你还记得?”
“自然。”方喻同朝她笑笑,勾着摄人心魄的笑意。
阿桂连忙回过头去,不敢再看他那过分灼人的眼和笑。
她捂着滚烫脸颊,想到他还记得那一晚的事情,更是连指尖都开始微微发烫。
“阿姐太容易害羞。”方喻同望着她涨红的皙长脖颈,嗓音含笑,淡定从容地评判。
阿桂这才意识到,明明他也是当事人,为什么她羞成这样子,一整日心神不宁,如今更是心跳都快不像自个儿的了。
可他,却似没事人,还能这样平静促狭地逗她。
她咬着唇角,轻哼出声,旋即终于想出了骂他的词儿――
“你、你不要脸!”
被骂不要脸的方喻同似乎更开心了。
他弯起唇角,眼角余光瞄到绣桌的盒奁里,那只绣了一半的香囊。
他忽然觉得,他大概还可以做些更不要脸的事情。
方喻同抬手,将那只墨色绣着白鹤半只翅膀的香囊提起,垂目道:“阿姐这是绣给我的?”
阿桂心口烧得慌,她惯不会撒谎,却还是因为面皮薄,矢口否认道:“不是。”
方喻同修长指尖摩挲着白鹤翅膀的细纹,薄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线,“除了我,阿姐难道还会给别的男子做香囊?”
阿桂被堵得没话说,她总不能说这是绣给淑鹞的。
这是鹤,男子才戴。
她没回答,方喻同却已经反手,将那只香囊别到了腰间。
他今日穿着牙白色广袖长袍,宽袖束腰,袖间的卷云纹搭上这一只墨色香囊,便更显得清俊疏朗,眉眼之间更是说不出的好看。
不得不说,阿桂打算给他做的这只香囊,很适合他,她素来最了解他。
方喻同满意地瞥了几眼,“阿姐送我的香囊很好,我很喜欢,多谢阿姐。”
阿桂只回眸瞥了一眼,便又转过身去,绷着声音道:“谁、谁说了要送你。”
“没关系,反正我不会再取下。”方喻同也不管她这香囊有没有做好,总之,先戴上再说。
这就叫,不要脸。
自从被她骂了这几个字后,方喻同忽然觉得,他做什么都理直气壮起来。
真好,被阿姐骂真好。
方喻同指尖搭在香囊上,心中无比满足,瞥着阿桂发红的耳尖轻声问道:“阿姐,走吧?”
“不去。”
才不要和你出去吃饭。
“去吃完东西,我带你去刘家看看姜淑鹞。”方喻同似乎总是知道如何戳中她难以抗拒的心思,“你不是一直记挂着她的伤势么?白日里不敢让你出去,只有我带着你出门,才能放心。”
提到姜淑鹞,阿桂实在是无法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