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黎将被烫伤的手藏在身后,“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戚栖桐尚在不安之中,说话很快:“叶清弋以军需官的名义进入庸关,这么大的阵仗不可能没人看见,他走没走,你一定知道,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符黎气笑了:“告诉你?告诉你又能怎么样?你自己连路都走不了,你想就这幅样子去见他吗?”
戚栖桐笑了一瞬:“他在这里,我要去见他,我现在就要见到他!”
戚栖桐边说,扶着床沿滑了下去,挥开来拦他的符黎,到门口的这段距离,他说是连滚带爬都不为过。
不是踩了裤脚摔跤,就是腿软趴在地上,戚栖桐从没想过走路会这么难,连番的挫败让他急红了眼睛,再一次跪倒的时候,戚栖桐开始猛捶自己的腿,符黎冲过来捉住了他的手。
“你干什么?”
戚栖桐哽咽着央求:“符黎……我不想要这双腿,让我坐回轮椅吧?我想去见叶清弋……我真的想见他……”
符黎不忍看他,跪在戚栖桐面前,颓丧极了:“好,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不能以长平君的身份站在叶清弋面前。
戚栖桐一口答应,为了能尽快见到叶清弋,他没有丝毫抗拒地让符黎改了他的容貌和声音,以月隐山庄庄主的身份向庸关递去了名帖。
军事重地,岂能由外人进出,但月隐带来了好几车金疮药和绷带,最重要的是,月隐带来了一味能回阳救逆的药――附子,让大将军听了,命亲信亲自来迎。
戚栖桐坐在车板上,看见每一个营帐里都躺满了伤残,鲜血从焦黑的伤口里涌出来,痛苦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庸关。
戚栖桐扯着缰绳,不断避让匆匆路过的板车,他看见一车又一车的伤患,还看见躺在稻草中的尸体。
符黎说两国交战,大盛大胜,但在庸关看不到一点胜利的气息。
来接应的自称姓杜,穿的甲衣糊满了血迹,脸上也是,戚栖桐认不出他了,但听出了话里的哭声:“所有人都回来了,他也不能走……”
“他……是谁?”戚栖桐发出的声音比他原来的要沉。
没人回答他,杜辉让人替他卸货,随后匆匆跑向一个围满了人的营帐,吼了声侄儿,悲痛的惨叫声分开了人群,他跌跌撞撞地跑了进去。
戚栖桐似有所感,扶着拐杖下了马车,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
一盆接一盆的血水从营帐里递出来,戚栖桐看进去,只能看见一个人躺在床上,军医在抹汗,随后,一只短箭被拔了出来,带出的鲜血飞溅了出来,戚栖桐感到脸上一热。
军医忙碌了起来,双手按在那人的胸口上,那副身子没有一点生气,正因军医的摆弄而轻微晃动。
是谁呢?戚栖桐混进了人群中,跟着翘首以盼。
有人从伤者的胸口提起一个东西,高高拎起,所有人都看见了,血水浸透红色的络子,穗子粘成一团,阳光下,碧绿同心佩发出刺眼的血色光芒。
人群中有人呜咽一声,轻轻啜泣起来,渐渐的,那哭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让人忽视。
戚栖桐不知拐杖是什么时候脱手的,他已然精疲力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营帐的方向,捂着嘴大哭起来。
他觉得疼,用力地拍着胸口,他自责地想死,一次次地锤击着胸口,耳边浮现出叶清弋临行前一晚说的话。
“只要我死了,长平君就自由了。”
戚栖桐放声大哭,嘴里重复着“对不起”,不知疲倦。
【作者有话说】
开头小戚梦到的是上一世小叶的结局
第117章 醒来
从战场上带回来的死亡和惊恐没有延续很久,死人不能复生,而伤者渐渐熬过伤痛,从他们嘴里溢出的不再是呻吟,而是将领的神勇。
“杜将军故意摆出招架不住的样子,把敌人引出谷口,到了平地,咱们趁他们不注意,来了个侧击打得他们后退好远!月氏不过如此嘛。”
“大将军才叫厉害,在珲单勒马掉头那叫一个干脆,亏得他猜到月氏还会攻珲单,留了人下来埋伏,瓮中捉鳖的战术用得真妙!”
“你们都没瞧见吗?杜将军带着一万多人跟月氏苦战,如果不是大将军及时带人赶到,只怕月氏过了谷口,就要直逼庸关了……”
说起大战,战士们一个个都有话说,都是亲历者,刚过去不久的激愤还热乎,说起来就没完,你帮我截住了毒箭,我拉你出泥坑,不止几位将军,个个都是英雄。
闹了一阵,又开始后怕,说月氏的马越发膘肥体壮,月氏一族不要命,也没有良心,毛都没长齐的孩子就拉来打仗,举着高过头的弯刀冲过来,够吓人,哀叹一会,又说起自己人。
“要说及时,要不是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家伙及时挡在了杜将军身前,如今躺在床上的就是杜将军了。”
“没名字?我听杜将军叫他侄儿,他到底是谁?”
混在战士中的赤练精锐不敢说话,他们在上京城见过叶清弋,知道那位勇敢的战士正是大将军的儿子。
被用板车拉回来的叶清弋浑身都是血,四肢和脑袋没有生气地随着板车摆动,胸口插着长箭令人看着心惊,而大将军没有跟着回来。
回来之后也并没有靠近叶清弋所在的营帐,他忙着追踪敌军后撤的路线、清扫战场,乃至安置伤患,叶瑾都亲力亲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