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素白的儒雅男子拾起刚才放置身旁的书卷,望着书卷上不属于苍穹的复杂文字,握起木架上的一支狼毫,沾着少许墨汁,在不停晃动的马车中一丝不苟的在书卷的空白处写下双生蛊三个字。
一横一束都写得分外认真,直到书卷上的三个字墨迹干透成形,年轻男子嘴角噙起五味杂陈的笑意,缓缓合上书卷,伸出车窗外,只见书卷从边角一寸寸的化成灰烬,消失于风中,凋零于雨下。
空荡的大街,雨中漫步,细雨飘零。
莫离桃夭一前一后淋着雨水穿过整条街道,明明心中疑惑,但彼此都保持一致的沉默,终于来到大门半掩的一品阁前。
桃夭先行一步,撑着纸伞站在客栈门前的石阶上,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疑惑回头,只见莫离握着纸伞从自己身旁继续前行。
‘这家伙搞什么?’桃夭皱了下丑脸稀疏的眉宇,盯着莫离彻底湿透的背脊,喟叹一声只能陪同。
这条街上的商贩也都不见,商品还摆在台面上,看来一个个都走得很是匆忙。唯独一排竹筐后的老人还坐在露天的板凳上,破旧的衣裳湿透,腮帮子从未停止咀嚼,凌乱的头发丝垂着水珠,衣袖口也开始流淌的雨水。
‘下雨还不离开,真是个怪人’。莫离承认自己被这怪异又有本事的老头吸引,嘴角逐渐上浮,撑开手中全新的纸伞,撤下束发用的锦绳,小手麻利的将纸伞柄绑在老人身旁的竹架上,固定结实,莫离撅起小嘴。
噼里啪啦的雨水落在纸伞上,氤氲开好看的水花,少了该有的湿润,老头迟疑的仰头,浑浊的双眼直愣愣的对视面前的少年,明明看不见,却像看得见。
牙缝中黑色的汁液顺着嘴角流到下颚,即将滴落时,老头从口袋中摸出手掌大小的陶瓷瓶,瓶口对着下颚,顺便将口腔内的所有黑汁全部吐进去,粗糙的手掌握着陶瓷瓶递给面前的少女。
莫离盯着老人粗糙如树皮的手背,不清楚对方是真瞎还是假瞎,露出白齿甜甜一笑,做好事不留名,她就难得做一次好人吧。
“呵呵呵,你拿着。”老人从来没有在沉骨黑市遇见多管闲事的人,难得主动开口。
莫离盯着老人的眼睛,一言不发,做好事的标准就是享受不求回报的快感,用眼神意会桃夭,两人双双离去。
老头举着陶瓷瓶在半空中,知道这少年离开,等待这少年回来,混蛋,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易容汁有多厉害,送得都不要,知不知道他的易容汁千金难换,切,主动送还不领情,老头收回手,听着头顶上雨水落在纸伞上的悦耳声。
饱经风霜的脸一闪而过细微的笑意,身躯一震,白雾散发,湿哒哒的衣裳从里到外彻底干透,然而浑浊的眼珠朝着空无一人的右边街道瞄了一眼,耳朵抖了一下,城门外的马蹄声可与往日不同,居然来了不容小视的家伙。
老人赶紧捂住身上的瓶瓶罐罐,气流晃动。老人与纸伞已经消失于雨暮中,无迹可寻,整条街道彻底无人。
一品阁三楼最尽头的单间客房内。
三米长的红木屏风看不见浴室内的风景,屏风一侧养尊处优的桃夭公子苦大仇深的打量四周。不断摇头唉声叹息,眼睛都觉得被一屋子的廉价羞辱了。
廉价的床,廉价的桌,廉价的木椅,廉价的摆设,桌上的水杯都还有厚厚的茶垢。
荒郊野岭生活艰苦他就忍了,来到这沉骨黑市,最好的酒楼不去,莫离偏偏要来这破地方住宿,而且还是单人房,挤着眉宇桃夭一脸痛苦的望着窄小的木板床,望着狼狈不堪的自己,时至今日,他也不是差钱的主啊,有钱没地方花的憋屈,说不出,想不明。
红木屏风内,木板上是随意脱下的破旧衣裳,莫离氤氲在暖意之中,瘦弱的身躯整个浸在木桶内,清澈的水经过洗浴变得有些浑浊,淡淡的血腥味透过蒸汽,弥漫于小小空间中。
之前一路的跌跌撞撞,应该满是伤痕的身体哪还看得见一寸伤口,温热的水流穿过指缝,莫离看着恢复如新的右手,捏一捏,握一握,顺着敞亮的烛光,细数掌心上的纹路,就和以前一样曲曲折折,真是应对了自己的命运。
琥珀色的眼眸盯着水面上的倒影,被热水晕红的双颊多少比之前有了血色,水面晃动,眸光不乱,莫离凝视水中的自己,明明是自己,但又不是自己,眼神迷茫得有些失神,摸着左手失去白布锈迹斑斑的手镯,还是现在的自己好看些吧。
整个头颅埋进水中,冒着不断水泡,千丝万缕,静静思考。
良久,良久,莫离终于从沐浴中结束。
打开之前逛街的纸袋,一层层白沙将前几两肉紧紧包住,换上烟灰高领长袍,镜子前,皮肤微黄的瘦小少年,脸颊零星雀斑,双眸明亮出神,焕然一新的气质,利落的将乌发用同样烟灰材质的锦绳高高束起,银针放置身上不同位置,脚踝绑着惯用的匕首,莫离噙着微笑走出屏风。
一桌美食,香味四溢,早去别处沐浴后的桃夭,挂着丑脸卖弄风雅,五指芊芊造作的捏着茶香暖杯,不明觉厉的睇看莫离,红唇轻轻开启,“我的主子大人,您再不出来我还以为您死在木桶里了呢!”
狗嘴吐不出象牙,莫离鄙视没奴才样的死奴才,学太监说话都觉得你侮辱了娘娘,眼眸一沉,自觉坐在桃夭对面,举起我温热的碗筷,开始填补饥肠辘辘。
被桃夭下人伺候沐浴的棉花糖,抖动一身香喷喷软绵绵的白毛,雪白的牙齿矫情的啃着鸡腿,银眸瞅着饿死鬼一样的莫离,拼命的数落,“我不要臭男人给我洗澡。”
“哎呦,我的主子大人怎么可以吃奴才吃过的食物呢,也不怕加料了啊。”桃夭翘起二郎腿,瞅着莫离的高领,眼神下移,平地一般的胸肌,啧啧啧,这身打扮说是女的鬼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