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2)
那个瞬间, 时间仿佛处于一种完全静止的状态。
但仔细看来,又并非如此因为段青泥躺在一旁,耳朵紧贴着地面, 能清楚听到血花溅开的声音。
与此同时, 有细碎的血沫溅他脸上, 一片温热。
段青泥的喉咙哽住了,几乎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目光微颤着, 注视玉宿近在咫尺的面容, 许久方短促地开口:你
玉宿没说话, 空出未受伤的那只手, 第一时间上去, 解开段青泥被封住的穴道。
这一下来得突然,段青泥半边肩膀全是僵麻的,还没来得及从地上起身, 便见玉宿收手发力,没有任何犹豫, 将那锋锐的匕首自掌心猛地回抽
不过片刻,刀尖脱离手掌的表层, 霎时骇得鲜血淋漓,带出来的皮肉连着森冷的白骨!
那无疑是堪比钻心般的剧烈痛楚玉宿额上出了一层薄汗, 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稍微缓口气, 便弯腰去扶地上的段青泥。
可他这回没能站稳,伸手的时候趄了一下, 几乎要往前栽倒下去。
玉宿!!
段青泥反应虽快,但他的状态也没好到哪里去。扶住玉宿的瞬间,两个人同时失去重心, 随后彼此倚靠着半跪在地,许久犹是身形不稳。
你、你这伤,要赶紧包扎!段青泥顾不得那么多了,一低头握住玉宿流血的手,心中登时一阵绞痛,带着呼吸也在颤抖。他飞快撕开外袍一角,一面将玉宿手背周围的余血拭净,一面将那血肉模糊的伤口轻轻覆住,再小心翼翼地拧紧。
身边没有带金疮药,何况那创面十分凶险,是整个匕首将手掌穿透了。段青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眼泪已经绷不住了,慌乱抱着玉宿的胳膊道:我们去医馆,找大夫给你上药!
他想站起身,顺带拉着玉宿一起。
可是玉宿一动不动,从始至终在原地,段青泥拖拽半天无用,反而让他一把扳回来,双手倏地施力,牢牢箍进了坚实的怀抱里。
玉宿!
扑面而来的腥甜气息,掩盖了原本冷清又好闻的熟悉味道。
段青泥轻喊一声,又急又害怕,抓着玉宿的衣袖,五指关节弯曲到泛白。
玉宿任他如何挣扎,紧扣的手臂也未松开半分。
但其实段青泥没多少余力,被抱着推搡了片刻,便失神般的不再动了,此时倚在玉宿肩上,两个人的力量彼此支撑,才不至于虚脱倒塌。
很长时间过后,还是玉宿先开的口。
你说的祈周
段青泥赫然睁大了双眼。
玉宿偏过头,艰难地问:就是这样?
段青泥已是愣滞的,完全不知该怎么回应。
先前虽有过相似的状况,但玉宿从祈周的意识中摆脱束缚,完全夺回自我的人格,这样还是第一次而且还是通过扎穿手掌的强硬方式。
我先前就在想,为什么记忆被切断,往事又全是碎片,没有一件能接起来。
玉宿沉默半晌,又缓缓道:你一直不肯说实话的原因,也在这里?
我段青泥心脏都快停了,一下子从他怀里挣了出来,惶然道,我没有不说实话!但凡告诉过你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玉宿望着他的眼睛,彼此对视了很久很久,像是要将对方由里至外彻底看穿。
段青泥怕玉宿不信,毕竟整件事情太过复杂,追源溯本也不容易理解。他把怀里的宿命轴取出来,摆到玉宿面前,尤其认真地解释道:我开始就告诉你了,咱俩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我是被人骗来这里的,不能乱说话、更不能乱做事,不然是有可能原地消失的啊!
玉宿神情莫测,没有说一句话。
此时此刻,他也一样很迷茫。
玉宿的世界,从来都是偏执又简单的,如同白纸般的干净纯粹,有的不过是生死存亡的纠葛往复。有很多庞杂的事情,他即便心知肚明,也不会考虑太多,唯有下狠手快刀斩乱麻这才是属于他的解决方式。
时至今日,所有未知的疑问豁然开朗。玉宿终于明白了,这个暗藏已久的祈周是谁但对待这样的真相,他再如何冷淡决绝,也很难去果断地清除障碍。
谁又能想到,一直以来困惑的障碍,竟会是他自己本身呢?
一时间两个人都非常混乱。
不管怎么说,我从未刻意骗你什么,一切皆有苦衷在前。
段青泥等了很久,见玉宿迟迟不回话,心已经凉透一半了。
他没那么大胆量,拿自己的命为将来做赌注玉宿的沉默,姑且算留给他们最后的体面。
都说这么多了不信就算了。你把这个拿着,祈周自会取走。段青泥一脱手,宿命轴扔到地上,沿路滚到玉宿的脚边,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就这样吧。
说完强撑起身,也不敢看玉宿,逃匿似的转向了门外。
可他刚走出一步,便感到脚踝猛地一紧。待回过头时,玉宿已伸手上前,固执地抓他小腿上,不让他再迈开半分距离。
段青泥瞳孔微缩,露出诧异又仓皇的神情。
他讷讷地问:又做什么?
玉宿薄唇紧抿,目光深不见底,仍是一语不发。他不说话的时候,表情是严肃而冰冷的,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刀。
段青泥莫名感到很害怕,想把小腿从他手中抽出去,可是玉宿不依不饶,又覆上了另一边受伤的手。
段青泥不敢乱动了,因而怒道:你到底想干嘛?
你刚才说
玉宿顿了顿,又隔了一会,才艰难地问:你在乎的,不是手串,而是我。
段青泥:啊??
玉宿:这个,是真的吗?
段青泥怔住了,有点没听懂,表情也变得呆呆的。
还说,回不去也没事,还能和我过日子。
玉宿抬起脸来,乌黑的眼睛,与段青泥的视线相触碰:这也是认真说的?
!!!
段青泥刚想辩解什么,玉宿已经松开他的脚踝,缓缓站了起来,转而又去拉他试图背过去的手腕。
段青泥,我问你。玉宿一字字道,是认真的吗?
段青泥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呆了很长时间,才问道:你刚刚不说话,就在纠结这个?
玉宿反问:那不然呢?
艹
老子以为你在酝酿杀意,都开始计划跑路了好吗!
段青泥登时慌乱起来,又尴尬又狼狈,想把手腕从玉宿掌中抽走。却不料玉宿早有察觉,先一步拦了上来,直接挡到门口的位置,问:不相信的人,到底是谁?
段青泥急道:我没有啊!
他哽了一下,本想继续反驳,可一对上玉宿幽深的表情,瞬间连半个字也挤不出来了。
我也说了,会陪着你。玉宿转过身,将那带血的匕首取了回来,直接递到段青泥的手上,带着他纤弱无力的五指紧紧握住,你如果觉得,我会伤你。刀在这里,你可以动手,永绝后患。
段青泥:?
玉宿扣稳他的指节,更近一步,道:试试?
段青泥散了魂般的,握着那把锋利的匕首,上面沾的血渍尚还温热着,沿刀柄淌到冰冷的手背上,那几乎是一种无法言描的微妙触感。
直到死一般的漫长沉寂过后。
他娘的你这个人,真是太恶毒了。
段青泥狠骂了一句,声音却是轻飘飘的,手劲也松开了,匕首咣当落回地上。
他几乎站立不稳,往前虚晃了两步,一头栽到玉宿的怀里。呼吸困难,说话也语无伦次:
你明知道、明知道,我那么稀罕你,怎么可能下得去手?
那一刻,玉宿乌黑的眼睛亮了,好像深水里倒映着的散碎星光。
这也太荒唐了。段青泥难以置信地说道,老子一世英名,为什么会喜欢你这个阴险恶毒的男人。
这样的事实太过惊悚,以至于他脱口而出的瞬间都怀疑自己的认知是否出现了严重的偏差。
可仔细一想来,好像确是如此。段青泥从未奢求,能从玉宿身上索取什么分明是潜移默化中的依赖、下意识的不断靠近,玉宿的一举一动,不断摄取着他自由的灵魂,也算计了他脆弱且唯一的心。
玉宿真是一个阴险、恶毒,还不自知的坏人。
段青泥想道。
这个时候,玉宿仍在耳边追问:所以你觉得我下得去手?
是了,他还是一个杠精。
我在表白,而他呢?只知道杠上开花。
段青泥?玉宿喊道。
段青泥已经听不见了,他沉浸在自我反思的世界里,认真地研究自己是否出了问题。
段青泥。玉宿又喊了一遍。
段青泥终于忍不住了:嚷嚷啥啊?!
我还想知道,你说的一尸两命。玉宿再次发问,是什么意思?
???
段青泥先是一蒙,然后飞快转过身,拔腿朝门口的缝隙外跑。
他差点忘了。
玉宿不仅阴险、恶毒、杠上开花,还是一个关键信息绝不遗忘的机器人!
作者有话要说:纠结两天的表白终于来了。。。
这一波是互相表白啊!!大家知道,玉宿不是那种把喜欢挂嘴边说的人,
段青泥说:我稀罕你,下不去手。
玉宿说:那我就下得去手了?
就是回应他的意思!怕有小可爱看不出来,特地点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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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揭穿
闹这么一出下来, 天都快黑了,荒郊野外没有人,也不见灯火照明, 到处是碎石杂草铺成的歪路。
段青泥刚冲出门, 也找不着北, 急得到处乱窜,一不留神跄了一下, 幸好玉宿也跟在身后, 一把扶稳他的肩膀, 紧张道:还好吗?
段青泥还没开口, 玉宿已经弯腰下来, 把脸靠在他平坦的小腹上,左右两边耳朵换着贴。
这柔软的位置本就敏感,段青泥登时一激灵, 说话的尾音带了颤:你、你又干嘛?
没声音。玉宿问,是不是掉了?
???
段青泥耳朵快烧着了, 咬着牙反问:你当这是石猴子,说掉就掉吗?
说完一撩衣摆, 避开玉宿的侧脸,把肚皮捂得严严实实:再说了, 这才过多久?八字没一撇呢,说不定是吃撑了哪儿那么容易怀的?
玉宿怔了片刻, 抬起乌黑的眼睛,淡声道:我也没说你怀了
段青泥:?
玉宿:?
他还一副很纯良无辜的样子。
你又套我的话???
段青泥怒了, 扬起一巴掌,想想又不舍得扇于是反手去揪路上的草,无奈力气太小, 折腾半天也揪不下来。
玉宿见状,便帮忙拧了一大把,一本正经呈递了上去。
这下段青泥更尴尬了,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虎着张脸,凶他:就算真有,我也不生!万一孩子像你,我还要不要活了?
玉宿想了想,说:听你的。
然后上前一步,拉过段青泥的手,带着往长街灯亮的方向走。
倒是段青泥愣住了,没想玉宿会这样回答,画风忽然变得干脆利落,像在表明一个十足郑重的承诺。
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地走。段青泥怔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当真听我的?
玉宿:嗯。
段青泥:什么都听?
玉宿:都听。
段青泥:我说不想生,你也不怨我?
玉宿:不怨。
段青泥:那我想生十个呢?
玉宿:
他顿了一顿,回过头道:你确定?
段青泥望见他的眼神,立马倒退两步,腰已经开始软了:这个,还、还是算了吧。
玉宿突然往前靠近,抬手扳住段青泥的肩膀,将他朝自己怀里带了带。
不行!!段青泥顿时惊恐道,等一下,我不喜欢在外面
玉宿没有继续动作,而是褪下外袍,盖上段青泥冰凉的肩,轻轻拍了两下:这里风大,别着凉。
段青泥:
玉宿:你在想什么?
段青泥仰头望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有点想骂他,忍下去了在喜爱的人面前,要善良、要矜持。
这个时候,玉宿却别开脸,低低笑了起来。
那张俊脸温柔、干净,笑着的时候,比任何一个瞬间还要触动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