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笑
春日的第一场雨,冰凉的雨丝落在楚荧的脸上。
“下雨了,我们回吧。”宋雨晴看着有些呆愣地陷入思考的楚荧,只是冷冷地说。
楚荧却站定着没动,猛地伸手抓住宋雨晴的手,如蝶翼般的黑睫微湿,不知道是不是雨。
“为什么……我不知道。”
她又何尝不想知道答案,为什么,何必呢?这个问题一旦被放在明面上、问出来,便再也由不得楚荧回避,又或者说,她不想回避。
江斜临走的前一晚,也是同她说,他想要一个答案。
他又想要什么答案呢?
宋雨晴站在楚荧的对面,低头看着她:“荧儿,你问问自己――你喜欢真的江斜吗。”
喜欢吗?
多少个日日夜夜,嗅着枕畔的青竹香味入睡。牵手、拥抱,再到那个她梦到的亲吻,怎么可能没有一点真情实感。若是她真的无意,那又何必再江斜走后,要把自己逼到忙得分身乏术,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去担心,不去想他。
宋雨晴也没等楚荧回答:“楚荧,你若是不喜欢他,那你何必为了这个承阳候府劳心劳力,何必费心去操持慈善坊去帮他?这本就不是你的任务。”
“雨晴……”楚荧低着头,声音很小,“我真的很喜欢他,他真的很好……我也想为他做些什么,只要是我能做到……”
“荧儿,那你有没有想过,江斜又是怎么看你的?”宋雨晴捧起楚荧的一张脸,那双湿润的杏眼微微泛红,看得宋雨晴有些心疼。
怎么就能这么迟钝,怎么就这么能忍,这两个人,谁都不说。
“不只是……交易伙伴吗?”
楚荧抬头看着宋雨晴,雨打在脸上,声音颤抖。方才宋雨晴同她说了那么多,这话说出来,就连楚荧如今都有些不信。
一旦心中有了猜疑,就像石子落进水里,然后一层一层,一圈一圈,漾出涟漪来,然后不断地扩散开来。
她恍惚间,觉得自己知道答案,又觉得皆是自己的错觉。
人的感情不过如此,旁人看得分明透彻,唯有自己,一直困在自己的茧里,不敢踏出一步,甚至就连产生些无端猜测,都觉得是对对方的亵渎和逾越。
越是喜欢,越是如此。
诚然,她是喜欢他的,但她又怎么敢拿自己的这份藏在心里的喜欢,去亵渎这位生得如谪仙一般的男子。
“真好笑。”宋雨晴垂眸问她,纤细的玉指抚过她的脸颊,最后点在楚荧的心口,“楚荧,你信吗。问问自己,交易伙伴,这个答案,你信吗?”
交易伙伴?真好笑。就连楚荧自己都不信。
“荧儿,我早问过你。”宋雨晴的声音在这场雨里显得算不得明显,但楚荧却听得真切,“若只是普通的交易伙伴,何必为了你去再那么多人面前训斥自己的亲弟弟?何必只是为了陪你看个烟花,便早早从除夕夜的宫宴上提前借口离开?何必带着一个合作伙伴去寺庙里为自己故去的姑母祈福?又何必为了让皇上一定保住承阳候府和楚家,这时候就选择去北地一闯?”
楚荧的脑子像是轰然炸开。那些在生活中她甚至都已经习以为常的事情,似乎一切都有迹可循起来一般。
何必呢,为了交易伙伴。谁信呢。
“他走之前……吻了我,说等他回来,想问我要一个答案。”楚荧只是望着宋雨晴,任由雨水从自己面上滑落,只觉得身子发软。
只是,谜面是什么,答案又是什么,她隐隐约约似懂非懂。
“然后呢。”宋雨晴淡淡地问。
“因为之前有一晚,我醉酒不小心亲了江斜……我以为……他不过是在报复我。”
宋雨晴这样一位向来不喜言笑的冰美人,如今都是被自己这位多年的好友气笑了:“荧儿,你说你是醉酒,但是你喝醉酒的时候,怎么偏偏就吻他,不来亲我?”
“因为我喜欢他啊……”楚荧抿了抿红唇,“……是我蓄谋已久,只能趁着醉酒。”
“你也知道,江斜这么多年,从未有女子近过他身。那他为什么要趁着临行前,突然亲一个所谓的‘交易伙伴’?这可是你们的交易内容?”
所有的谜面,突然都有了一个解。
“雨晴你说……会不会,江斜他也……喜欢我?”
楚荧的双唇有些颤抖,声音微不可闻,带着不敢置信。只是楚荧自己一个人在肖想的感情,突然便有了一份沉甸甸的回应。
他们都以为,这份感情开始得不单纯、各怀算计。故而就连将喜欢宣之于口、表现出来,都是对对方的亵渎和逾越,是对这门交易的不忠。
可偏偏他们都早就对这门交易各怀鬼胎了,他们谁都不说,但是都肖想和算计着,想有朝一日,将对方拽入凡尘来。
“你和江斜,一个比一个幼稚,什么都不说,只以为闭着嘴默默付出就是对对方好。”宋雨晴叹了口气,“猜来猜去,累不累?”
不必肖想,也不必算计,因为他们二人,本就是凡尘中的俗人。
“雨晴……”楚荧开口,“你是不是有江斜的消息了。”
雨水浸湿了楚荧的发髻,顺着鬓角的碎发又流下。待她隐隐约约知道了江斜的心意之后,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欢喜,更多的却是担心。
宋雨晴看着面前的楚荧,却突然有些迟疑,半晌,还是说:“三皇子给二殿下那便递了消息……”
“什么?”楚荧的瞳孔骤然一缩,攥紧了宋雨晴的手。
“就在江斜离京后一日,兆亲王府似是有动作了,暗中送了数封信件。”宋雨晴只陪着楚荧在雨里淋着,默了默,接着说,“三皇子派人暗中截了信件看过,上面多是用了暗号,但还是能解出来些消息……”
楚荧抿着唇,一双杏眼只是看着宋雨晴,任瓢泼大雨落在身上脸上,然后顺着面颊滴滴答答地向下淌。
“信上只说,要在路上下手。”
――――――
一行人浩浩荡荡,江斜打马在最前,后面跟着近百辆粮车。
“那便是京城里那位……?”
“不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么,怎的看起来也没甚架子。”
“啧,你不知道,这是领罚出来的,领罚了又怎么还好做那些派头。”
同江斜接了任务一同出来几日,这样的议论从来都没有少过半分,毕竟江斜之前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酒囊饭袋,突然领了朝廷的任务除来,还是作为总负责的人。
江斜身边跟着的侍卫悄悄瞥了一眼后边的人:“主子……”
“无妨,由他们说去。”江斜懒洋洋地眯着眼睛,双手枕在脑后。
转眼已是离京的第三日。
皇上早前便向西北拨过三次物资,从粮食再到春耕的种子,甚至再到冬衣,这般扶持,却依旧是能传来受灾严重、民不聊生的消息,也不知道私下里那些官员究竟是私吞了多少。
这回江斜的任务,除了将赈灾的粮食送过去,剩下的,便是要看看,如今北地的官员,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江斜既担着朝廷的职务出门,便也没再端着京城里那副花花公子的样子――不过本也不需要再端着了。出了京城之后,江斜只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布艺,将发束成高马尾,面上的舒朗俊逸却依旧不减半分。
最先两日还有人不服江斜,小声议论着,想看看这纨绔子弟到底有几斤几两江斜倒也是个好脾气,偏偏就只每日按部就班地检查安排着送粮的事宜,其余那些议论皆是无视,由着他们说去,过了两日,那些人便也激他半天也没个声儿,讨个没趣,便也渐渐懒得再多说。
“今儿个便行到这里吧,大家停下吧,就在这里搭营帐休息吧。”江斜抬头看了眼天色,停了马,向身后道。
一行人便悠悠停在官道边上,开始支帐篷,又有人生了篝火。
“主子?”侍卫开口,提醒有些走神的江斜。
“方才走神了。”江斜回过神来,笑着下马。
侍卫顺着方才江斜走神的方向看过去,正是京城的方向。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远处天边的浓黛色群山,上面灰蒙蒙的。
“京城里应当是下雨了。”
三月的北地有些荒凉,风卷着黄沙伏在干枯的地面。
江斜这一行去北地运粮的皆是男子,每日歇下来时候,大多便围着篝火吃些干粮,闲聊两句。前两日众人都对江斜多多少少有些不服,今日江斜和侍卫二人一同到篝火边,将衣摆一撩,同众人席地而坐,拿出酒囊和干粮来,丝毫没有半分京城里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少爷样子。
众人第一次见江斜同众人坐在一起,原本聊得逐渐熟络起来的人都噤了声,带着些探究的目光,看向这位年轻的男子。
众人不过都是些做活儿的粗人,看着江斜毫无芥蒂地同众人一般,吃着最普通的干粮,也用酒囊饮酒,也都少了些防备,渐渐又有了话。
“江公子可成亲了?”喝过几轮酒,众人的神态便也逐渐轻松起来。坐在江斜正对面的包着汗巾的男子壮着胆子调笑道。
江斜才喝完一口酒,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抿唇笑:“江某已有家室。”
“我听说过!”身边有旁的人接上话,“江公子的夫人可是京城里最出名的那位吧?”
篝火在春夜的风中溅出噼里啪啦的火星,众人举着酒,火光映在每个人的眼中。
江斜点头,笑中带着些羞赧。
“高门贵户家的公子哥儿竟还会害羞咧。”旁边的汉子看着江斜面上露出些有些拘谨的神情,朗笑道。
“看样子公子也是喜欢自家小娘子喜欢得紧哩。”众人也跟着一同笑,“江公子这才成亲不到半载就出远门,家中小娘子肯定惦念吧。”
江斜愣了愣,没答话,只是又想起临走前那晚,他失态吻她的样子。
还未等江斜答话,身边的那个汉子便大大咧咧接上话:“我家媳妇儿在我这回走之前唠唠叨叨叮嘱了一夜,耳朵都要磨起茧子哩。”
“哈哈,我家的也是!”
“我和我媳妇儿才成亲一年,唉,这才几日不见,竟是有些想她在我耳边的唠叨了。”
“等这回回去拿到银子了,定要好好陪陪家中媳妇儿和闺女儿。”
“我也是……”跟在江斜身边的侍卫性子内敛,今天喝了些酒,竟也是跟在众人后面弱弱接了句话。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身旁自己的主子看着他的眼神格外的怪异。
“主子……属下是说错什么了吗?”侍卫看着江斜奇异的眼神,咽了口唾沫,有些紧张。
却没想到,江斜轻咳了一声,小声问这侍卫:“嗯,所以……临走之前,妻子同自己嘱咐了很多话,是……说明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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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完了。
江斜:直男羞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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