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嘉这次反问道:“北狄情报会粗疏得连这事也不知?”
耶律齐不理会她的讽刺,意味深长地说道:“果真是好眼光!”
令嘉不咸不淡道:“我会想爹转告你的夸赞的。”
“那不妨再添一句,”他幽幽说道:“他可千万要记得我外祖母的教训才好。”
令嘉闻言不禁一怔。
耶律齐的外祖母……不就是现在的段老夫人嘛。
可耶律齐说完后,却是起身往外走去,竟是将令嘉抛下不管的意思。
令嘉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这祖地门口除了傅家之前安排的高手,可还有她从王府带出来的守卫。
这人没她做人质,难不成还想着自己突围不成?
当然,令嘉纵使再疑惑,也绝不会出声去问。
虽然只是万一,但这要是他忽略了,进而提醒了他,那才真叫冤枉!
令嘉被点了穴,坐在地上,动弹不得地等了大约一刻钟,才等来一直缀在耶律齐后面的令奕等人。
令奕看到被丢下的令嘉,露出错愕,显然也是不解耶律齐为什么丢下到手的人质。不过,转瞬他又露出怅惘的神色,往祖地入口方向看了一眼,似乎还带着几多忧虑。
令嘉见状冷笑一声,说道:“还不过来给我解穴?”
令奕讪讪地上前,但上手时却又开始犹豫。
令嘉知道他的犹豫,说道:“他用的是段家的手法。”
令奕松了口气,这个他熟,气凝于指尖,往几个穴道按了几下,令嘉身上那股酥麻感这才渐渐褪去。
醉花和醉月忙上前扶起令嘉。
令奕奇怪道:“你既然认出是段家的手法,干嘛不自己冲穴?”
令嘉嫌恶地掸了掸裙摆上的尘,然后才答道:“我内力不足。”
令奕抽了抽嘴角,“……练了十年,连冲穴的内力都没练出来,你也真够不用心的。”
令嘉却是冷笑道:“似我这般娇弱的女子,也就你们无力后,才轮到我来动武,而若你们都无力,我纵武艺高些,也无甚大用,既如此练来何用?”
这话看似解释,实则句句讽刺,混着令嘉冰冷的眼风,字字都往令奕身上刺去。
令奕默默闭上嘴。
令嘉却还不放过他,凉声说道:“你不去前面看看,这次没了我,他可不好脱身,还需要你再‘帮’一次呢。”
令奕面露黯然:“我并非有意,只是……只是控制不住犹豫了一下而已。”
令嘉冷声道:“若是战场相逢,你这点犹豫已足够要去你的命了。”
令奕看着令嘉,目光复杂:“小妹,你方才说话时可真像爹。”
令嘉淡声道:“你若是想念他的训斥,我可以把今日的事都转述给他老人家看看。”
“……比起爹,你还是温柔许多的。”
兄妹间站在这插科打诨的,都是没提派人去入口那处看看。还一会后他们终是等来了人。
钟榆见到令嘉颈间的血痕和狼狈的模样,脸色微变,跪倒在令嘉面前,面色凝重说道:“擅闯尊家祖地所在,还望王妃见谅。只方才那贼人自内闯出,此贼武艺高强,属下等不防让其逃脱,已是派人前去追索。”
令嘉和令奕对视一眼,令奕目中是如释重负,令嘉目中却有疑惑之色。
令奕上前将方才的事大概陈述了一遍,只省了去自己的失手。
耶律齐!
听到这个名字,钟榆脸色顿变。
他脸色凝重道:“耶律齐看似一人,但难保还有下属在侧,为安全计,王妃还是先回王府吧。”
令嘉颔首应下。
令奕坑了妹妹一场,心有歉意,倒是不嫌麻烦地护送了一程。
――在令嘉的马车里护送。
许是没了旁人,令奕终是问出他好奇许久的问题:“在祖地里,你干嘛非要叫破……他的存在。你若没叫破,哪有这一遭折腾?”
令嘉神色极是冷淡,“四哥、五哥分明是因他的缘故身死,偏他还故作姿态地来祭拜,我怎么可能见得?我倒是奇怪,那时你分明也是差点身死,怎的半点不记恨他?”
令奕目露怅惘:“那时我与他一同死战,一同在四哥、五哥帮助下逃离,一起流落北狄,最后一起讨回大殷。分明前一刻我们还在齐心协力,入城后一刻他就成了北狄内间之子,姑姑和阿雪也都死了……他是不知情的。”
令嘉说道:“不知不是谅解的理由,更别说他现在已是北狄的耶律齐。”
令奕却道:“你既如此想,你那时又为何会被他‘劫持’?”
令嘉垂下眸,“那只是因为我应了阿雪。”
令奕沉默了一阵,忽地问道:“阿雪和姑姑……真的是爹下的手?”
令嘉别过了脸,没有回答。
但这反应本身已是回答,令奕阖上眸,幽幽一叹道:“难怪!”
到了王府门内,令嘉将下马车,令奕却是拉住她,说道:“你拿条帕子把脖子和嘴上都擦擦吧,全是血的,也太难看了点。”
令嘉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身上竟是全没打理过。
她不禁嘲笑自己,自诩冷静沉着,但到底还是叫往事搅了思绪,以至于连这么粗浅的小事也没想到,还要粗枝大叶的令奕来提醒。
她拿出帕子,拿过马车内案几上陈放的茶水,打湿了些,拿去擦那些血迹。
令奕看着令嘉嘴上的血,嘀咕道:“你还真是半点都没长进,一离了人就绊脚,绊个脚就算了,还能把嘴给磕到,真是笨死了。”
令嘉擦嘴的动作顿了顿,她目光诡异地看着令奕。
“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
就是看看将近而立之年的童子是什么样的。
萧彻应是从快马赶回的侍卫处受到的口讯,令嘉一下马车就看到匆匆走来的他。
见了令嘉,他的脚步一顿。
令嘉感觉到有一股目光从她头顶扫到她脚底。
她忽地有些心虚。
唇上的豁口太多,实在遮掩不住。
只希望,萧彻也能把这些伤口当做绊脚后磕嘴磕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说,萧彻看不看得出来呢?(托腮.jpg)
第81章 陈年往事
令嘉期盼的很美丽,可惜现实总是稍嫌粗鄙的。
萧彻在目及令嘉嘴上的豁口时,他的目光陡然锋利起来,下颌猛地绷紧,整个人恍如一张拉满的弓,充斥着蓄势待发。
令嘉十分忧郁地想着:果然是看出来了!
正当令嘉以为萧彻要发作出来时,却见他在下一瞬,敛好所有的情绪,一脸平静地向护送令嘉回来的令奕道谢。
令奕虽然在诸多事上都有些粗枝大叶,但他与萧彻好歹还有两年同袍经历,虽然因为性格差异,没有深交,但对他为人多少还是有些了解。
――至少这会他不会认为这道谢是真的道谢。
他尬笑两声,就和萧彻告辞离去了。
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身影,令嘉想着幸好,幸好她常备的袖箭已经不在,不然她估计会忍不住朝这背影放上两箭。
妻子和别的男人有太亲密的接触对于任何男人来说,都是极大的羞辱,更别说是萧彻这种身份的人。倘若萧彻不喜欢令嘉这个妻子,那或许还能冷静些,但他无疑是喜欢令嘉的,于是这份羞辱就更是翻着倍增加。
不过令嘉却是无心安慰他,她自己都还正愤恨不平着呢。
先是六哥在关键时刻犯傻,然后又是
她自觉就是个受害的弱女子,这事怪耶律齐怪令奕,总之就是怪不到无辜的她头上。
萧彻要敢拿这事来责怪她,她就敢直接反驳,让他自己去找耶律齐雪耻。
她甚至恶意地想到:反正伤了哪个,她都不心疼。如果能同归于尽,那就再好不过。
然而,出乎令嘉的意料。
萧彻并没有对她发怒――不,出乎意料的不是这个,令嘉对萧彻的涵养还是有些信心的――而是萧彻居然在使女寻出药膏后,接过去亲自给令嘉敷药。
他分明是在生气的,他之前的反应无疑也说明了这点,可在令嘉唇上涂抹的指尖却是那样的轻柔,如柳丝,如轻羽,充斥着小心翼翼的爱惜,仿佛手底下是块豆腐,稍用点力就能按碎。
摸完嘴上的伤口,又论到颈上的伤口。
萧彻稍稍曲了曲身,令嘉眼珠往下一转,正好能看到他的浓密修长的眼睫,在鼻侧投下两道阴影,晦暗而幽深。
令嘉那颗为忽如其来的旧人旧事烦扰不堪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殿下……不生气?”
正在颈间涂抹的手顿了顿。
萧彻没有回答,只道:“你今日既有怀疑,便不该直接在那处喊破,应当出去后,在吩咐侍卫去里面搜寻。”
“是我疏忽了。”令嘉诚恳道。
“不,”萧彻眼睫颤了颤,“是我疏忽了,我应当陪你一起去的。”
令嘉这人吃软不吃硬,倘若萧彻责备于她,她只会理直气壮地反驳回去,可这会看着萧彻沉静的眉眼,她心里一软,不禁伸手摸了摸萧彻的脸,“这本就是无妄之灾,谁能想到耶律齐会突然出现在我家祖地里,哪里怪得到你身上。”
萧彻垂下眼,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忽然问道:“我派人问过你身边的丹姑,你没养过一只叫阿齐的狸奴,你之前在梦里喊的阿齐是他。”
令嘉目中柔色一下散去,不过转瞬,她又露出微笑,“殿下当真心细如发。”
个中讽刺,绝非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