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月婴亦是诧异不已,“但……但此兽怎能在琅嬛周天中存活?它是怎么进来的?”
法舟已是渐渐停下,徐少微立于舟头,负手望着那大鱼许久,才是叹道,“月娘也算是有心了,到底是我们上清弟子,见闻亦是广博,多少盛宗,众弟子浑然不知天外之事。殊不知,宇宙之中更有无数生灵,无穷瑰丽盛景。这宙游鲲便是能在虚实之中自由穿渡,出生便有元婴修为的宇宙异种,此鲲天生便可吸收宇宙空寂中的虚无之物不断成长,几乎没有天敌,因素喜亲近极境法则,也时常出现在各大天之内,采食极境道韵,这只幼鲲,恐怕就是被寒雨泽中的冻绝法则吸引来的。”
阮慈听闻此鱼来历,也是大感新鲜,望着天地之中,自在游曳的星空大鱼,一时间心旷神怡,无尽向往,仿佛己身也成为一只鲲鱼,在宇宙中悠然前行,眼中所见,乃是无穷星数,仿佛依照某种至理排列运转,又有那虚数中混乱成片的时间,在星空后偶然展现,而自己游曳于虚实中那仅有一线的缝隙之中,尽管身形庞大,但却又犹有余裕,只因这大小维度,在虚数之中,也可以随时变化。己身虽然庞大,但在宇宙中也只是一粒微尘,又如何不能在虚实分界这宇宙法则的化现之中穿渡呢?
也不知过了多久,心头微微一震,自然从入定之中醒转,只觉得识海中多了一丝感悟,仿佛对将来对应来袭虚数时,又多了几分把握。只是这感悟并不像是法力增长那般直接,很难说自己得益多少,再看其余诸人,也有些依旧沉溺其中,出神未醒。
那宙游鲲自顾自地游向远方,仿佛对众人一无所觉也毫不在乎,阮慈望着它庞大如山的身躯,心中十分羡慕,又不由兴起一丝关切,暗道,“也不知它能不能从琅嬛周天出去,该不会是上古时洞阳道祖立下道韵屏障开始,它便一直被困在这里罢。”
她自己不能出入琅嬛周天,因是许久以前就定下的事情,这么千万年来,只怕是除了谢燕还以外,琅嬛周天没有一名修士能离开,阮慈也不觉得多么委屈憋闷。但见到宙游鲲,只是一眼便涌起盼望,只愿这自由自在的生灵,能永远这般自由下去,被莫名其妙地困在一处地方,对它来说似乎十分残忍。
但这疑惑,徐少微恐怕也解答不了,只能等出去之后再问王真人了。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都缓缓醒转,阮容呼出一口长气,问的正是阮慈所想的问题,“它是一直都在这里么?还是从宇宙中偶然游来的?”
“从前并未听说寒雨泽中有宙游鲲停留,”图仆道,“应当是被冻绝法则吸引,从天外游来的。”
他望着那宙游鲲的眼神十分炽热,道,“此鲲身躯之上,透映的便是此时真实星数,和我等在天边望见的并不相同,也不知有没有洞天真人来过这里,透过此鱼观测星象。这可是在周天之中,为数不多的机会,我们出去之后,也要第一时间回禀主君知道。”
阮慈不由想起宝云海上空那次,众位洞天真人飞出周天,仰望星海,听图仆说起此事,仿佛这机会极为珍贵,心中也是一阵悸动,暗道,“看来……看来这周天被道韵屏障封闭,虽然有好处,但也有许多不好的地方,周天中也并非人人都喜欢这样被捆绑在一座大天内,永远无法离开,只是……如没有谢姐姐的决断和机缘,想要离开这里,又是谈何容易?”
“谢姐姐出去是去找什么呢?难道是破开道韵屏障的办法?应该不至于吧……她只有一点真灵,连道基都已抛弃,再无可能成道,不成道祖,怎么和道祖对抗。不过……她逃出周天以前,叛出上清,又改换功法,倒是洗脱了上清主使的嫌疑,让上清门不用面对来自道祖的压力。”
虽然洞阳道祖看似对琅嬛周天不闻不问,连道统山门都没有传下,但其对琅嬛周天的控制却十分紧密,阮慈并不认为上清门有公然支持谢燕还破空而去的底气,也不觉得上清门就没有资格和洞阳道祖博弈,道祖固然无所不能,但成道之日,便是道争之始,未必有多少心力将所有门派全都严格监控,更何况,道祖也只能推动因果,因势利导,或许就如同瞿昙越此前曾说过的那门功法道理一样,化身噬主,就如同洞天真人和道祖博弈获胜一样,虽然条件非常苛刻,几率也极为微小,但也并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不过,这遐思也只是一瞬,她很快被自己这大不韪的想法吓了一跳,倒不是阮慈不敢和道祖对弈,但封锁周天,总的说来利大于弊,除了某些修炼天星功法的修士之外,阮慈很难想象有什么修士要冒如此之大的风险,和道祖做对,只为了解开道韵屏障,让天魔可以肆无忌惮地入侵琅嬛周天。
按青君所说,她心中念头便是道祖也难以轻易感应,但阮慈也不敢过分放纵,只是偶然一想,便转开念头,问道,“这大鱼是怎么穿越道韵屏障,来到这里的呢?”
“此处是水行绝境,所谓绝境,便是某一法则格外浓郁纯粹之地,”徐少微道,“所有大天,都会天然有许多绝境,而周天虽然在道祖庇佑之下,但绝境中以某一法则为主,道祖道韵却并不浓烈,甚至隐隐有排斥之意,是以这些绝境,自万古以来,便天然是许多奇物来往大天的通道,也是天魔入侵的管道之一。”
她犹自恋恋不舍,遥望着那条幼鲲,“若是在其余禁绝得并不那样严密的周天,这寒雨泽要比现在更热闹无数倍,也不会有寒雨花生长,那点滴寒雨,本就是从道韵屏障中渗入的莫名之物,和此地的冻绝法则、洞阳道韵一起,蕴养而出的灵花。若是屏障稍微开放,此地会有无数奇物望来,多少生灵繁衍,寒雨花这样受不得侵扰的灵材,根本就存身不住。”
到底是金丹九转,成丹九次,便是等闲元婴真人,只怕都无法和徐少微比较见识,她倾城容颜隐约透出向往之色,将这水行之地的奇处娓娓道来,众人都是听得入神,齐月婴叹道,“看来此处便是冻绝法则浓郁,排斥了洞阳道祖的道韵之力,才被那宙游鲲乘虚而入,不过,此鲲在此地环游,是否便说明此地的冻绝之力较别处更浓?”
徐少微似乎犹在怀想此地曾经盛况,被齐月婴一问,也回过神来,“自然如此,你们不觉得这里比外头更冷么,好了,见识也增长过了,能见到此番奇遇,我们也是有些福分,不知是不是沾了剑使的光,还是快些回去吧。”
说到沾光,众人不由都看向阮容,阮容却未留意这里,而是凝望下方,嘴唇翕动,喃喃道,“徐师姐,你瞧这是什么?”
话音刚落,齐月婴神色大变,叫道,“快进舟室!这是法则喷发!冻绝之力蔓延上来了!”
众人本就不由顺着阮容眼神望去,此时果然见到那寒雨泽极深极黑之处,似乎有一道白色冰柱缓缓成型,也都是大为惊恐,反身逃往舟中,但说时迟那时快,才刚看到冰柱,便觉得一股彻骨寒意,将四肢笼罩,动作不由变得缓慢滞涩,好似被冻结凝固,就要如此这般沉眠下去。
第147章 沧浪神子
“嗡——”
一声悠远鲸歌,仿佛洞穿虚实两界,那本已远去的宙游鲲又回转游来,向着下方水域一头扎去,追逐着水中那不断蔓延,仿佛风暴往上吹拂的寒流根部而去,只是它的身躯虽然正在移动,却仿佛穿行在另一个层面之中,丝毫没有扰动水域,就和那冻绝之力一般,只是在这平静水域内制造出了一道道裂痕,但水域本身却始终没有荡漾,让一切充满了疑真疑幻的朦胧感。只有瞧见水域中那缓缓飘荡的种种生物,望着它们异样死寂的身形,才能体会到这冻绝之力的威能。
水母、海藻、巨蛇……各式各样的妖兽灵植从水底往上浮起,全都失去生机,被冻在薄薄冰块之中,因冰比水轻,便自然往上漂浮,若非是这些生灵被冻绝身亡,旁人根本无从知晓,原来寒水泽深处还有这许多生灵。更有一艘法舟,也在这冰块之中缓缓往上,只是这么漂浮之势十分缓慢,去向因极细微的水流改变而有极大变化,颇有些难以捉摸的味道,此舟上下全被寒霜覆盖,禁制也多有剥落,不断有散发着灵光的符文往下落去,一望即知,舟中修士应该已是凶多吉少,至少已无力顾及法舟,全副心力,都在和冻绝之力抗衡。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法舟在那满是冰晶盛放,犹如一条条水晶花茎的风暴中跌跌撞撞,惊险万分地往外飘去,每一次碰撞,都令法舟上的禁制剥落得更多更快,总算巧之又巧,在禁制掉落殆尽之前,这法舟已是渐渐飘离了冻绝之力最是浓郁的水域,往深浓黑水之中沉去,原来法舟又和那些妖兽不同,本身沉重万分,禁制剥落之后,被自身重量带累,便是冻绝之力的喷发之势,也无法令其飘向上方。若是按照这般势头,很快法舟便要被黑水吞没,金丹以下,几乎没有能力将其打捞出来。
就在法舟落入深黑水域的前一刻,水中那逐渐稀薄,但仍是泛着淡白色往外蔓延的暗涌冰瀑之中,一双手突地浮现出来,发出一道白光,将水域冻结,连向法舟,但仅仅是这么一根冰柱,还无法遏制法舟下坠之势,那双手不疾不徐,掐出法诀,接二连三召来冰柱,被她召唤出的冰柱之中,亦有素手伸出,掐诀造兵,不一会儿,法舟便被纵横交错的冰柱固定在水域之中,犹如被一张大网网了起来,其上的禁制更是接二连三地往下掉落,犹如一个美人,被强行剥去衣衫。
舟中灵光连闪,似乎是舟室内的修士已发觉不对,正竭力催动法舟仅余禁制,那冰柱之中,一张俊颜浮现,往外吹出一口寒气,远处的冻绝之力仿佛受到吸引,缓缓蔓延过来少许,周围的水域泛起淡白,舟中灵光也逐渐黯淡下去,最终缓缓熄灭。那俊颜方才现出一丝极其细微的笑意,往外迈步走出,却是一尊如冰似玉的冰晶人形,且不说那超凡脱俗的长相,便是连衣袍都是冰霜铸就,在这深水之中,便犹如先天神灵一般,令人望而生畏,更不敢兴起丝毫对抗念头。
“显师兄。”在他身后,数十名冰晶人形从冰柱之中走出,但有些人形似乎不能维持太久,很快便重新化为人身,但其面上也是一片冷漠,语调不见波动。“是否可以动手了?”
显师兄站在法舟之前,透明睫毛微微下垂,似是在感应舟中动静,半晌才点了点头,淡声道,“诸弟子,结成接引法阵。”
众人演练得极为精熟,闻言身形突然化为透明,更似流水般柔软灵活,若非眼力过人,几乎很难分辨出其与寒水的区别,水中很快现出一个隐蔽法阵,只在刚成型时散发出一阵幽幽白光,再定睛看去,已是和水域融为一体。那显师兄回首望去,微微颔首,转身一指,牵出一条冰柱,那冰柱在他手中便仿佛绸带一般柔软,在指端轻轻缠绕飘舞,散发着幽幽寒意,往舱门探去。
‘砰’地一声,舱门被冻硬击碎,现出厅堂,寒水白雾顿时涌入其中,所过之处,无不是冰封冻绝,转眼间便铺陈出了一条冰霜甬道,显师兄这才踏上舟头,往内走去,虽然舟中有徐少微这样的高手,但其俊美无俦的容颜仍是没有丝毫波动,只要是有冰霜在,这冰晶之身便可随时遁入其中,更有身后那接引法阵,随时可以将冻绝之力引来,把敌人杀死,在此处,显师兄可说是已立于不败之地。
他穿过甬道,来到厅中,果然见得数名修士,各做不同姿态,身上都已结起淡霜,厅中榻上一位少女被护在正中盘膝而坐,手中托着一枚小钟,双目紧闭,肤色泛青,瞧着楚楚可怜,极是惹人怜爱。身侧一名老者斜倚着靠在榻边,已是呼吸断绝,仿佛毫无生机,在少女身侧身后,各有三名女修,或是支颐俯首,或是蜷缩抱膝,或是微笑凝望来人,也都是姿容过人,其中要以微笑凝望来人的那位女修,年华丰茂,最是美艳迷人。此女修手中托着一枚小磬,磬旁还有隐隐光晕荡漾,仿佛刚才敲响,便连声音一道被冻绝其中。
显师兄望了那女修数眼,身侧冰霜之中,突然有人出声说道,“这便是上清徐女吧?听闻她实力超群,甚至可与元婴一战,只可惜,冻绝之力喷发,身处风暴中央,她的速度,较真正元婴修士,还是慢了一拍。”
这一磬未能击响,即是永远,冻绝之力便将其冰封,生死只能操诸人手,显师兄伸手轻抚过徐少微脸颊,指尖自额前划过,但并未真正碰触,犹自留下一丝距离,他道,“此女体内生机浓郁,离开这片水域之后,不消片刻便会复苏。”
那声音笑道,“你这般说,我倒是起了坏心思,想将她扔到黑水域中去,看上清门的人怎么在黑水域里找她。”
显师兄摇头道,“不可。”
他似是寡言性子,但藏身冰霜中的声音并不介意,嘿嘿笑道,“也对,她有风波平在手,小磬和母磬自有感应,要寻到她并不是难事。更何况她是徐真人衣钵传人,此时历练没有性命之危,徐真人不会随意出手,若是我等还有多余动作,那便不好说了。”
显师兄眼珠转动,将众人一一看去,低声道,“还有一位,似乎是法宝器灵,天下没有任何物事能阻碍它回到主人身边,不要碰它,由得它去罢。”
“这个身披红衣的小姑娘,应当是那位剑使羽翼,”那声音嘿然道,“据闻此女性子最是娇纵,又得紫虚真人宠爱,一怒之下,将茂宗一脉灭去,紫虚真人竟也不肯出面管束。这还偏偏是个修感应法的师父,也杀不得。”
显师兄勾动透明唇角,注视着齐月婴,淡淡道,“这也杀不得,那也杀不得,这个也就不必想了。”
那声音道,“不错,你元鹤显岂是欺软怕硬之辈。总算此番差使,办得还是颇为顺利,眼下只要剑使没被冻死,便是大功告成了。”
显师兄伸手探去,似乎便可感应到众人体内生机,他伸手在中央那少女额前微微一按,颔首道,“剑使有青剑护身,体内生机无限,哪有那般容易死,便是她那羽翼,气运也颇强大。”
那声音嘿嘿笑道,“是了,她本来难以逃脱冻绝之力,偏偏和玄魄门那位关系匪浅,偶然得赠火行之物,可以稍微抵御冻绝之力,可见此女气运之盛,也难怪她如此飞扬跋扈。”
说话间,显师兄已将中央那少女抱起,迈步往回走去,那少女倚在显师兄怀里,两人倒显得十分相配,只是手中那小钟微微颤动,似乎有些不安。显师兄低头看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那小钟也被冰封起来。他转身走出法舟,淡声道,“快走罢,此次既得剑使,寒雨花已无关紧要,恩师已遣化身前来接应,我等要在上清来使之前,离开此地。”
众人所化法阵顷刻散开,那透明身影纷纷融入冰柱之中,显师兄怀抱少女,无法再行冰遁,脚下踏冰而行,手中放出融融白光,将剑使和逐渐浓郁的冻绝之力隔绝开来。
身侧冰晶之中,流光闪烁,远方宙游鲲鲸歌不绝,显师兄遥望前方,只是片刻功夫,便已行出数百里,胸前突然有人柔声笑道,“原来是北海沧浪宗高弟,怪道对冻绝之力如此熟稔,你们在此地布局已有多久了?”
这声音柔和亲近,还带有浅浅娇嗔,就仿佛是同道侣闲话家常一般,直收入心底去了,显师兄一时不察,答话也是从心底说出,“已是苦候二十年了。”
但也只得这一句,灵台便已示警,显师兄低头看去,容色不变,淡淡问道,“徐道友?”
那少女面容如烟,扭曲散去,徐少微娇艳容颜现于显师兄怀中,微笑道,“少微见过沧浪神子。”
显师兄四周那暗涌冰瀑之中,无数面孔浮现,白气呵来,织就成网,冻绝之力纵横交错,要将徐少微困住。显师兄手中更是白光亮起,徐少微睫毛间顿时结上冰霜——
片刻后,一阵安宁平定之意猛然爆发,方圆数千里内,原本逐渐上浮的妖兽灵植,全都被凝固当地,便是那宙游鲲的歌声,似乎都黯淡了一瞬。两大法则之力翻翻滚滚,互相推斥,无数暗涌冰瀑悄然碎裂,便是在上清法舟之侧,冰柱也都逐渐破碎。
法舟渐渐沉入黑水,舟中却已是空无一人,数千里外,一辆飞车在水中如飞行驶,图仆双眼放出毫光,回首说道,“从此处往前三万里,似乎是主君曾踏足之地,若是到达那处,我便可为小姐指明方向。”
齐月婴回顾来处,面带忧色,叹道,“来人一身水行功法,在此地极难被灭杀,只盼徐师叔能及时脱身,和我们汇合,否则……”
阮容平静地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月娘,你是怕这群人也不过是为敌先驱,真正的黄雀,还在后头。”
齐月婴叹了口气,未有说话。阮容伸手为阮慈扣好火鼠裘,叮咛了一句,“穿好,莫要脱下一刻。”
她面现坚决之色,淡淡道,“若真是如此,我自有主张,到时你们都听我吩咐行事。”
阮慈欲言又止,阮容美眸瞥来,她垂下头去不再说话,齐月婴也是点头服膺,图伯往左上方看了一眼,道,“来了。”
他话音刚落,众人神念亦有感应,气势场中蓦然多出一股庞然大势,似乎有数百鱼群,往此处疾游而来,更有隐隐气机藏身鱼群之中,给人以强烈的危险感。
第148章 迷津难渡
此次前来寒雨泽,各宗所做准备,只有比上清门事前预料得更加充足,便是徐少微在此,也不过是平静了区区十数日而已,一旦生变,则各方互借其势,攻势延绵。更不会傻乎乎的摆开阵势,互相通报姓名再行邀战,这擂台外的战斗便是这般隐秘突然,阮慈等人迄今仍然不敢肯定那冻绝法则之力,为何就这样巧合地在附近爆发,便是猜疑到和敌人手段有关,但也不敢轻言是哪门哪派的什么神通。
此时敌人藏身鱼群之中来袭,众人只能避其锋芒。毕竟这些鱼群虽然只有筑基修为,但千百鱼群联合在一起,却是隐然结成天然法阵,更有敌人藏身其中,齐月婴若贸然出手,很容易被数名敌人联手困住,那时便可从容腾出人手来追杀容、慈二人。
危急时刻,众人亦是各显手段,阮慈取出灵华玉璧,阮容将风波钟扣在手中,图仆往窗外看了一眼,见那鱼群逐渐接近,一指前方水域,道,“此处无路,还不速速迷途知返?”
他眼中放出光芒,声音宏大庄严,隐隐仿佛触动一丝法则,那鱼群游到近前,突地逡巡不前,在这空荡荡水域之中犹豫起来,仿佛肯定此处没有通道一般,犹豫了一会,却也不肯离去,只在心中认定的障壁之前密密麻麻地排列成鱼阵,鱼身攒动,瞧着十分可怖。齐月婴手中法力狂输,将飞车驱动得如法舟一般快,飞快逃远,口中赞道,“图伯功力越发深厚了,竟是以金丹修为,碰触到了法则之力。”
图仆面色却并不如何好看,盘膝而坐,调息许久,方才喷出一口发黑鲜血,有丝萎靡地道,“为分散修为,本体图珠只携来一枚,以此身修为,施展这神通仍是勉强,不过也足够将那个方向的敌人挡上一挡了。只要是从西南方向追来的修士,到了这左近都会以为自己来到水域尽头,很难往前行去。”
他调息片刻,又让阮慈驾驭飞车,命齐月婴往他身上灌注法力,道,“你炼化我几层禁制,你我二人合力,当可使出本体的另一神通。”
到底是盛宗弟子,并不只靠修为压人,法宝神通无不胜人一筹。齐月婴在门中似乎并不显眼,但此时也显出法力悠长,将飞车这般催动之后,也无需调息平复,手中法力往图仆背心灌去,阮慈刚一接手,飞车速度便是显著地慢了下来。气势场中原本已被甩远的几股气势,顿时又开始飞快接近,若是一盏茶内没有再换回手,只怕双方的遭遇战还是不可避免。
阮慈倒不怎么怕身后那帮敌手,但可以想见,燕山、太微门这些强势盛宗,依旧在暗中虎视眈眈,徐少微解决掉那帮水行修士,和他们会和之前,己方不宜轻率动手。否则图珠法力若是不济,种十六来到此地,便是东华剑气齐出,也未必能轻易脱身。阮慈手中的剑气,杀些普通金丹也许是够的,但对种十六来说并不是太大的问题——上清门有东华剑气,但清善真人也可以为其炼制天地六合灯的仿制品。
局势如此,担忧焦急都是无用,舟中四人都十分冷静,对不断迫近的追兵置之不顾,也不知过了多久,当追兵气势,终于在身后可以望见的水域内露出端倪时,齐月婴、图仆同时睁眼,两人眼中都是神光湛湛,齐月婴身后幻出四手,一手指东,一手指北,一手指南,一手指西,一手指上,一手指下,图伯双手摆出奇妙姿势,阮慈望之心中微震,自然有所颖悟,图仆双手,乃是分指虚实!
“地磁之乱,虚实之映,方位之错,感应之虚!”
两人异口同声,念诵咒文,八手逐一发出毫光,一瞬间这水域似乎也在虚实之间发出轻震,阮慈只觉得头重脚轻,仿佛上下方位陡然颠倒,本就错乱的地磁更是乱上加乱,此中天地的方位纬度全都被搅和在了一块,并不只是上下颠倒,而是东西南北正在极速变换,甚至视野之中,虚实分野也变得极为含糊,有时眼中看出的景色并不连贯,而是扭曲片段的交叠,气势场中感应出的反而是实数景色。若非她经历过数次虚数来袭,更在意修时穿渡时空,仓促间落入这般混乱之中,只怕当即就要气血翻涌,甚至因此损伤道躯也不稀奇。
此时要再感应身后追兵,已难办到,便是回望过去,景色也不再是实数之中本应在身后的那片水域,阮慈缓下车速,调息片刻,图仆接过飞车缰绳,沉声道,“迷津难渡,便是太微门那位来到这里,仓促间也很难寻到一条路径。三位小姐放心,只有我法图珠能在这里寻到出路。”
齐月婴此时方才呼出一口长气,从怀中掏出一枚药丸服下,闭目打坐起来。阮慈亦没有说话的兴致,图伯这神通极其霸道,并不像是那些混淆方位的五行大阵,迷惑的乃是感官,终究是从修士神念入手。但这神通似乎是真实改变了水域之中的方位,不论多少人来此,都不会削弱这神通威能,因为此处的一些规则已被永久改变,便是他们离去,也不会衰减复原。
也因为如此,上清三女也无法从这极致混乱之中豁免,更不能从神念中寻找锚定,只能任由自己在这错乱水域之中,忽前忽后地穿行——说是忽前忽后,但其实飞车可能是往前直行,只是方位变化得太过迅速,还未感应清楚,便又全换了个遍而已。
这种神念中的混乱,甚至比身躯实在的伤口更难处理,阮慈只能将全部神念缩回体内,也是福至心灵,学着无垢宗众僧,将修士所有非凡之处暂时‘忘记’,全收缩到内景天地之中。终于暂得安宁——若是凡人在此,身躯又能承担此处沉重压力,倒是要好受得多,正因其耳目闭塞,反而无法感应方位变换,依旧可自如展望周围景色。
她先掀开一丝眼皮,见自己不再晕眩,方才松了口气,慢慢睁开眼,扶着车壁站起身来,试探着走了几步,见图伯神色自若地抖缰前行,齐月婴、阮容仍在闭目调息,两人面容都还算平静。便问图仆道,“图伯,我们这是要去哪?还是去师伯曾去过的地方么?徐师姐可能绕过这迷津,和我们会和?”
图仆道,“应当不能直追过来了,此处方圆数万里,都成了迷津,若有些追兵在气势场边缘潜伏,只等着乘人之危,此时应当也陷入了迷津之内。我们最好的打算是在花田相见,少微小姐可能会找到最近的寒雨花田等我们。”
方才虽然只有几名敌人追逐,齐月婴和图仆的反应似嫌过度,但真要等到众敌皆至,再施展这般手段也就来不及了。阮慈并不焦急,点头道,“那我们就先到掌门师伯去过的那处水域,再去往寒雨花田。姐姐有东华剑在身,下落难以推算,要找我们也不是那么简单。若是运气好,或许采完寒雨花都遇不到那些人。”
图仆还未答话,齐月婴已是睁眼说道,“青灵门若也有人来,我们便不要太指望运气了,足以压制青灵门福运心法的,这些年来也就听说了一个种十六——小师叔,你怎么也起来了?可不要勉强自己。”
阮容修为最浅,刚筑基不久,在这颠倒迷乱的世界中,自然比其余人都更难受,阮慈应对此地之法也无法传授给她,因为她体质必然不如阮慈强韧。但她面色也不过苍白了一丝,语调仍是从容,道了声无妨,齐月婴还要再说,图仆道,“月小姐,你可忘了,容小姐能执掌风波起,便是法力不足,但也要具备相应禀赋。”
他笑了笑,“这风波起燃起空间风暴时,空间破碎的撕扯感可比现在更强得多,容小姐既然都挺过来了,又何惧眼前少许迷津。”
阮慈听闻,不由对阮容刮目相看,很想细问窍门,但也知道不是时候,又忙问道,“掌门师伯要去的那处水域,可有什么特别?我们可要做什么准备?应当不会有人在那里等我们吧?”
图仆道,“若非东华剑在此,没有主君,我也不敢把你们带去那里。那处是琅嬛周天道韵屏障最脆弱之处,法则之力十分混乱,对平时在此处行走的修士来说,可谓是极其危险。此前提议前往寻路,只是抱着少微小姐会很快赶上,和我们同行的指望,有风波平在手,还把稳一些。如今也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前去转道了。”
这般的风险,对阮慈来说乃是常事,便是齐月婴和阮容也是神色不变,图仆又叹道,“可惜了,刚才那一招也只能在这里用,此处已经靠近道韵屏障,没有寒雨花田。若是在上层施展,寒雨花经受不住。否则,也不怕寒雨花王落入他人手中,只需多使几次,能活着走出来的修士也不会有太多。”
齐月婴道,“会死在迷津之中的,也是根底不足,若真是洞天真人衣钵传承,困上几十年也就是极限了,真人也不会让其死在这里,无非是多花费一些因果代价罢了。”
她调息过了,又为图仆灌输法力,容、慈二女只能静坐调息。此次虽然是阮容历练,但众宗门出动的力量已是远远超过筑基修士能应对的极限,风波平又被徐少微拿走,众人一路前往极境边缘,也许是这段旅程最后的平静了,从极境往花田行去,越是靠近花田,危险也就越大。到那时事态如何,只怕还真不好说。阮慈思来想去,最好的办法便是浮上水面,在寒雨花田下行走,这样追捕上清弟子的众宗门,也要顾虑到毁去花田的风险,就是赌他们不敢花费这么大的代价。
“若是不来看这宙游鲲就好了。”她不禁嘘了一口凉气,喃喃道,“徐师姐的好意,却是令我们比此前要艰难许多。”
齐月婴和她对视一眼,无奈道,“话虽如此,但徐师叔应当也不乐见我们落入太微门手中,此次或许的确是个意外。”
阮慈却并不这般看,徐少微可能的确不知会有冻绝法则喷发的变故,但或许在感应之中,模糊知道往此处行来,对她的计划可有裨益。不过这种因果博弈,她自己也不是完全看得清楚,只摇头道,“我着相了,不论别人如何想,我们只管自己行去,这才是真。”
阮容赞道,“这便是心中一念,慈姑,你持定此念,以此念为锚,心外无物,在这迷津之中便要好受多了。”
阮慈连忙如法炮制,几经捉摸,总算是感受到神念以心中思绪为轴心,重新排布开来,外放出去时,纵使依旧不适,但也要比此前舒服了许多。不由惊叹道,“容姐,这便是你的窍门么?很是灵效,只是这样还是很不安定,若是心中思绪多了,这神念运转之间便仿佛摇摇欲坠的。”
齐月婴也闭目领悟起来,片刻后笑道,“小妹虽然金丹,但生性愚钝,也和慈师叔一般,那锚定很难长久安宁。”
阮容颔首道,“这便是此法难为之处,最好是找到心中最深、最纯粹、最恒定的念头为锚,其余思绪,不过是环绕其外的点缀,如此便可逐渐摸索到门路。”
阮慈寻思道,“我心中什么念头最纯粹、最强烈?”
她先将生平认识亲友想过,不过便是阮容、王真人,也只是在心中浮光掠影,便被抛开了,又想到青君、涅槃,以这两人为锚,便是以道祖为锚,支点应该非常坚牢,但阮慈也不觉得自己对她们的念头有多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