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菁一愣,莫非原来和这个小舅舅耍的很好么?印象中,大孩子,尤其是男孩子,是不喜欢和小女孩玩的。
“斌儿,菁儿以前跟着你,你总嫌她闹!现在不闹着你,你又说她不理你,真是的!”严氏笑道,旁人也都跟着发笑。
严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又转身从一旁随侍的下人手中的布袋中拿出一物,递给吕菁,像是个布艺足球。
“听大姐说,你前些日子病了一场,肯定闷坏了!这个圆鞠就给你玩了!”
蹴鞠啊,古代足球……鹅……这个时代的女子,有机会踢球吗?
吕菁接过,道了谢,严斌心满意足地随严父回自己家去了。再迟些,宵禁开始,城内百姓都得呆在家里,迟了就会犯夜受罚。
吕菁在杏儿的陪伴下,回到自己屋子,正熟悉和收拾自己的东西。
待躺倒床上,却听到低低地啜泣声传来。
“杏儿?”
“嗯……小姐……”杏儿努力的收住哭声。
“怎么了?”
“没事。”
吕菁不再发问,小丫鬟隔了一会儿才试探的问道:“小姐,我们要离开桢林城吗?”
“嗯。”故土难离,怕是小姑娘不愿离开这里吧。
“没有,小姐,没有的!”她慌张的解释传来:“小姐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只是……我……从来没离开过这里……有些怕!也不知何时再能见到爹娘……”
说着,又忍不住呜咽起来。
是啊,肯定会怕的。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爹娘把你卖了,你不恨他们吗?”
“为什么要恨呢?”小丫头被转移了话题,说起了以前家里的情况:“去年、前年家里都遭了灾,没有收成、没有存粮。家里都活不下去了!”
想起之前每天饿肚子的日子,杏儿幸福感一下子就上来了:“弟弟妹妹都还小,什么都做不了。爹爹说我能卖到大人府上,是莫大的福气。爹爹得了五缗钱,今年全家都能熬过去了。”
汉武帝之后,市场上流通的主要货币就是五铢钱。一缗钱就是一串五铢钱,共一千文。五缗钱,就是五千钱。
听起来很多,实际上,由于通货膨胀,五铢钱的购买力很低。五千钱只够买十多石粮食,勉强够贫苦的三口之家糊口半年。
换个说法,这五千钱可以在集市上买头小牛。
如果遇上大的灾荒,或者几年之后,乱世彻底来临,人命,怕是真的贱如狗了。
“小姐,你说,我们还会回来这里么?”杏儿的家,就在离城不远的村上。如果有机会,她想回去看看爹、娘,看看家里的弟弟妹妹。
“会回来的。都是一个郡治下,隔得又不远。早些睡吧!”吕菁安慰道,内心却知道,不大可能回到这里了。随着吕布事业的发展,他们将会越走越远。何况乱世将至,就算以后回来,也未必能相见。
小丫鬟听了,满怀希望,安心的睡了。
别想了,睡吧!
吕菁对自己也劝道。
或许,梦中,还能见到那些思念的人。
……
初春的官道上,还有寒意,路边的枯木,尚未展出新芽。
带着一丝凛冽的风吹过,吕菁觉得头有些晕,将裘袍裹得更紧。
身体素质还是太差了!安顿下来之后,首先便是要加强身体锻炼。习武成为绝世高手、战将什么的,她还没那么好高骛远。
纵观三国,女子为将,能领兵打仗,也就知道一个孙尚香。当然,知道她的理由,并不是她能征善战,而是她的身份:吴国开国国君,江东孙权的妹妹,刘皇叔刘备的续弦之妻。
于她个人是否有能力,从未独自领兵作战的她,并没有被认证的机会。带着一些女兵,那也只被当作一个权贵的玩闹而已。
东汉末年,虽不是对女子礼教束缚严酷到畸形的封建社会晚期,但女子的社会价值并不为人认同,社会地位依然很低,只能是男子的附庸。
成为某位伟大人物的贤妻,或者某个伟大人物的慈母!
她,不,要!
并不认为自己重生,就拥有着绝对的优势。历史大势她知道。《三国演义》《新三国》之类的电视剧看过一些,但只知道一些名人,比如曹操、刘备、诸葛亮、吕布之类的,至于具体三国的每一方,有哪些绝世谋士、武将,她了解的很少。何况,演义、电视剧如何能够真实的反应历史。就算是当时记载下来的史书《三国志》,也只是能做到相对的秉笔直书,谁又没有自己的立场和认知呢?
至于各种技术流,到东汉末年搞工业,大到huo药、zha药、飞机、坦克、轮船,小到白纸、玻璃,她没有随身携带百科全书,哪里知道具体的制作流程。你倒是随便抓个理科生,让他凭空把这些造出来试试?
自己怎么就没有超级作弊器,自带系统、仓库什么的……那样就可以开着外挂,一路飞升,当个女版……大猪蹄子……
哎……不要胡乱yy了,贪心不足蛇吞象。活着,拥有了二次生命,还有着后世的记忆,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吕菁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来,迎面走来几个面黄肌瘦的流民。出发已经五日,官道上来往的百姓并不多。除了两支出经商运货的商贩队伍,很少有赶路的普通百姓。农业社会,安土重迁,很少愿意背井离乡。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时候严格的户籍管理,出远门都需要政府开具的凭证。
让吕菁庆幸的是,虽然现在的世道依然艰难,却还未到乱世“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的惨烈状况。
前方,有吕布和数名骑兵开路,后方有着十几辆牛车,装着各种生活物品和一些军备物资。生活物品那几车,是吕府的十几个下人负责照看。另外的牛车,则是由几十个步兵护卫,落在队伍的最后方。
揭开上面遮住的幔布,就可以看到,除了粮草之外,还有弓*弩、甲胄等一些军资。
行程的这几日,生活很是平静,没有不开眼的山贼敢跑来打劫。至于流民,看到军队,就自行远远地避开。没人敢冲撞军队!
“呕……”吕菁忍不住,又干呕了一声。行进这几日,她已经吐过三次!
太颠了!秦始皇大修驰道,汉朝廷也修官道,路面还比较宽。但由于皇帝贪图享乐,卖官鬻爵,政治早已腐败。加之上郡等边境之地,不时受到匈奴、鲜卑等少数民族的袭扰,中央对此地颇有一种“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矛盾心态。
常年不整修,路面早已坑坑洼洼。而此时的马车,没有任何的减震装置。吕布与严氏只以为她身子尚未痊愈,行路本就艰辛,只得一再放慢速度。
吕菁不好意思开口解释:她晕车了……
队伍沿着官道继续行进,过了一座石桥,大约在酉时,太阳下山前,抵达驿站。驿站并不小,居然有两个院子。驿官听过吕布大名,再看前后后面跟着的百来军士,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命人打扫了几间屋子出来。两间上房,另外安排五间大屋。房间并不算少,姜勇却很不满意。
“你这老货,明明还有两间屋子,为何空着,却让我们都挤着!”驿官算不上官,只是小吏。姜勇目前只是作为吕布的亲随,可却是个浑不怕的主,手里的环首刀还抖了抖。
“哎哟,我哪里敢空着啊!”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头,说话战战兢兢。他不怕一个亲随,但怕吕布啊!
此时的吕布,还没有成为当世名将,只是小小军侯。可在鲜卑、匈奴不时来犯的边境地区,又有几人能抵挡的住前来劫掠的胡人。
唯有吕布,常用战绩。驿站本就要负责传递消息。在下层官吏中,吕布名望颇高,是上郡出了名的悍将!
“军侯大人,那两间屋子早已住了人了。”驿官已经听闻吕布升迁的消息,更是不敢怠慢,向吕布解释道:“我虽不知是住的何人,可是他们拿的是太守大人的名帖啊!”
许是喧哗声惊扰了屋内的人,一间屋子内走出一个少年,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尚未及冠,生的英俊挺拔,腰间虽佩剑,没有武夫的粗鲁,另有一种风雅淡漠的士子文气浑然天成。
“早已听过军侯大名,不曾想今日在此,竟能得遇,真是人生幸事。晚辈顾雍,拜见军侯!”那少年很是客气,躬身一拜。
吕布见他举止得当,又是文士打扮,加上手持郡守名帖,不敢托大。伸手扶了一把,笑着问道:“公子无需多礼!是我手下的兵无礼,扰了你们清净。”
说完,瞪了一眼姜勇,以示惩戒,又继续对少年道:“顾雍,好名字!不知可有表字?不知公子是哪里人?要去往何处?我正欲往夏阳。”
吕布不知顾“雍”的雍是哪个字,不过并不妨他碍赞美。
果然是个武夫啊!问的太多太直接了吧。吕菁大约明白,是听驿官说这顾雍与太守有些关系,多问几句以示亲近。若是同路,更少不了照拂一番。
“尚未及冠,家中长辈还未赐下表字。晚辈乃是吴郡人,前来上郡,接师妹同乳娘一同返乡。明日正打算出发,欲先往郡治。”
“如此,我们便可同去。”吕布笑道。另一间屋子走出一位少女,身后跟着个中年妇人。
那少女,看起来十八、九岁吧。个子和严氏差不多高,却多一分丰盈。乌黑的秀发梳着一个漂亮的垂鬟分肖髻,发尾自然垂于肩上。头戴一根绿松石簪子,身穿杏色袿裳,腰上系了香缨。
“这便是晚辈的师妹。”
“小女子蔡琰,拜见军侯,夫人!”
“不必多礼!”站在吕布身旁的严氏,将躬身行礼的小姑娘扶起来,带着笑意,仔细打量了一番。
年纪虽不大,却端庄贤淑,落落大方,严氏赞道:“不知姑娘,家是哪里?芳龄几何?”
“小女子是陈留郡圉县人,虚岁十五。”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严氏在找儿媳妇呢!吕菁心中觉得好笑,也在感叹,古人果真早熟啊!不同的人,在相同的年龄,居然真的可以表现出完全不同的气质。
虚岁十五,就是十四岁,完全没有现代社会初中孩子的稚嫩嘛!自己以为的妙龄少女,居然只是个孩子!
好像杏儿也有十三岁了,不过贫农家的孩子发育不良,二人看起来差别不小。
蔡琰暗自打量了吕府众人一番。不好多看吕布与严氏,多看几眼那个小女孩儿,却是无妨。虽有些瘦弱,但白白嫩嫩,一双眼睛并不大,却特别清澈。
看着自己,居然好像在感叹些什么。明明她并只是依偎在严氏身边,什么都没有说,可自己就是有这样的感觉。
真是个有意思的小女孩儿!
“这是小女,名唤吕菁,今年九岁了。”严氏介绍完自己的女儿,又对吕菁吩咐道:“菁儿,叫姐姐。”
“姐姐好!”有些别扭,毕竟心理年龄二十几岁的人了,喊十四岁的小姑娘姐姐。
“能与夫人,菁儿妹妹同行,这一路肯定有趣多了。”她在屋内听到顾雍的安排。虽然原本没有前往夏阳的打算。可既然师兄这么安排,定然有自己的道理。
“姐姐,你刚才是在读书么?”吕菁瞥见屋内桌案上,放着竹简,心念一动。
“不知姑娘刚才读的是什么书?”严氏平日也会看一些书,虽然不多,放到这个时代,也是少有的,想了解她的文化程度。
“这两日正在读《竹书纪年》,现在还看不大懂。”
严氏一噎,《竹书纪年》?是史书么?她从未听过。
祖上有人做官,成亲前家里还留有一些竹简。成亲时,父亲十分不舍得把家中的书籍拿了几卷,添作嫁妆。她看过《女戒》,读过《诗经》《楚辞》。《春秋公羊传》她也读过一些,可惜是残本。
严氏也不好问那书写的什么,听她说也看不大懂,心中尴尬稍减。
“姑娘小小年纪,已经开始读史书,当真是了不起。”严氏赞道,“我这女儿虚岁有十,却还未请夫子为她启蒙识字,真是惭愧。”
这会儿才惊觉,该为女儿启蒙识字才行。虽然此时幼儿进行启蒙教育,在这个时代并不算晚。但是到了大地方,若是大家族女儿都同眼前这位小姑娘这般才学,菁儿却什么都不懂,岂不会在人前失了夫君的颜面……
不行,到了夏阳,安顿下来,就去寻一位夫子。
吕菁在心里舒了一口气,总算想到这件事了。这个时代的文字,能猜出意思的没几个。习惯了简体字,繁体字她都认不全,何况是汉朝的隶书。
她没有通过进学,进而当官的想法。现在还没有科举考试,那要等到隋炀帝才正式出现。汉朝自汉武帝以来,就盛行举孝廉,以地方州郡长官推选人才的方式做官。当然,女子做官基本上不可能。
不过,日后跟在吕布身边,偶尔需要纠正他的行为,或者出谋献策,总得有理有据吧,理据自然只能从书中来。早些进学,以后说出什么不大符合儿童身份的话,还能用“不记得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当借口。
“夫人若是不嫌弃,我这里还有《仓颉篇》《急就章》,可借与菁儿妹妹学习。我也可以讲解一二。”这两篇都是此时常见的儿童启蒙识字教材,严氏学过,不过没存书简在身边。
“如何好劳烦姑娘?”严氏面露喜色,嘴上客气道。
“不妨事。反倒是我师兄妹二人,与将军、夫人同行,给你们添了麻烦。”
吕布本还想问顾雍二人师承何处。见小姑娘主动说起给女儿启蒙识字,倒是不好再问。
吕菁一脸懵逼,我才开始想要识字,可没打算这么快。路途中看书,确定不会更晕车么?
还有,眼前的这个漂亮的小姐姐,变成自己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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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书友们对三国人物的熟悉程度有多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