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东风说到底也只敢在人后抱怨上两句,真办起事来依旧诚惶诚恐的不敢懈怠,萧冀曦被那些派下来的任务搅得头昏脑涨,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这人是在蓄意整他,还是真怕把事情给办砸了。
萧冀曦新官上任的头一件事,就是领着手下人在各大舞厅流窜,试图找出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听起来像是秉公游玩,然而连着几天这么跑下来,他觉得手底下的人已经对舞厅谈之色变,比之前正经做任务时耳提面命要这群人不溜号有用的多,可谓疏不如堵的最佳写照。
十二月二十三号恰逢周一,人歇了一日之后总要犯懒,整个行动队看上去都有点无精打采的意思。
任东风来巡视了一圈,对这情况有些不满。萧冀曦担心他再多来几趟会借题发挥与自己为难,趁他走赶紧把人都给打发走了,对外就说是去搞战备,也趁机拉拢人心。
而他本人则留在了办公室里,担心任东风过来一个人都找不到会更为光火,借口也是现成的,一句腿脚不便就够。
然而屋子里一陷入彻底的安静,就总让人觉得浑身不舒坦,且没了人气的屋子冷的厉害,萧冀曦拿着报纸坐了没一会就坐不住了,打算去找个暖和点的地方呆着。
至于哪里适合偷懒,他也一早就想到了,既然对外说出来的借口是自己的腿又犯病了,那正好去医务室坐一会。
门外比屋里更冷,不知道是谁把走廊尽头的窗给打开了。萧冀曦瑟瑟发抖的把脖子缩进衣领里,可惜不能走的太快,否则被人看见了总不太好。
他缩手缩脚的走到楼下,正看见一个人影从另一边走过来。
萧冀曦心想装作看不见总不太合适,于是很客气的打了个招呼。
“马副官。”
他总觉得自己这么叫会显着有些讽刺,但马河图依旧是王天木的副官,叫别的就更不合适。
马河图看起来被他吓了一跳,笑都像是强挤出来的,朝萧冀曦点点头连话都没说就匆匆的离开了。
萧冀曦冲着马河图的背影皱起眉头来。按理说马河图完全没必要这么怕他,两个人要说有什么关联,也只是都当了叛徒,天下乌鸦一般黑,谁见谁都不用尴尬。
可马河图也算是个资历很老的特工,一般的事绝不会让他看上去如此惊慌失措,不过眼下要说有大事,似乎也只能算得上明晚日本人硬要给他们找的这一件。
萧冀曦在原地愣愣的站了一会,直到打出了一个喷嚏。
胡杨还是老样子,听见门口的动静抬头望了一眼,见到是萧冀曦进来,她似乎也显得有些慌张。
萧冀曦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每个人见到自己都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他随手关上了门,调侃道:“你怎么见我也是这幅表情。”
“你一出现准没好事,这回又怎么了?”胡杨没理会他的调侃,哼了一声。
“我来偷个懒,明天有的忙。”萧冀曦就站在门口没动弹。
胡杨重新低下头去,萧冀曦也不知道她每天哪来那么多东西可写,最近比起前段日子来真可谓风平浪静,医务室便有些清闲。
“明天。”胡杨显然很清楚明天萧冀曦要忙得是什么,语气带着点不屑的意思。
萧冀曦耸耸肩,没在意胡杨的嘲讽。
“马河图有点不对劲。”她又写了两笔,停下来道。
“你也发现了?”萧冀曦一挑眉。
“我的门刚刚是开着的。”胡杨语气十分平静。“你的动静又不算小,我就看了一眼。”
“连你这么扫上一眼都能看出不对劲来,看来是真有问题。”萧冀曦沉思了片刻。“我觉得是明天要出事。”
胡杨翻了个白眼。
“明天不出事才奇怪。大张旗鼓的搞这么一出,不就是为了引我们――”她说了一半不说话了。
萧冀曦却听出了一点不对来。
“怎么,你们也要来插一脚?”他往前走了两步。
胡杨立刻闭了嘴。
萧冀曦却知道中统的人在想什么,当然不是好心要帮军统清理门户,只是想证明自己能办到军统办不到的事情,借此在重庆老家耀武扬威。上海离重庆尚远,萧冀曦不担心看见那些嘴脸,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王天木真的只是与戴笠联手给日本人做了一场戏,那中统的人横插一脚无疑会打乱这一切。
萧冀曦虽不愿意相信这真的是一个牺牲了无数人的局,然而若的确如此,他反而更不能让中统的人搅局,那意味着无论多大的牺牲都会白费,是他更不愿意面对的场面。
“这事有古怪,最好别轻举妄动。”萧冀曦警告道。
胡杨沉默了好半天才说:“这不是我说了算的。”
于是萧冀曦只好连夜把消息又带给了兰浩淼,打着被白青竹胁迫给兰浩淼提前送节礼的旗号,心里想的是潜伏组能不能给报销加班费。
兰浩淼看见萧冀曦拎着礼物就觉得眼皮直跳,因为萧冀曦绝不会仅仅是来送礼的。等听过萧冀曦带来的晴天――不,半夜――霹雳,却是连抬起眼皮都觉得费事了。
他闭目长叹一声。
萧冀曦知道他为什么唉声叹气,每当他们觉得事情不会变得更糟糕的时候,现实总会告诉他们,事情的确可以变的更糟糕。
“中统那帮孙子,出事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跑得快,现在来搅局也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兰浩淼说的咬牙切齿,萧冀曦在一旁深以为然的点头。
他一直觉得中统的人在上海,添乱的时候远远大于能发挥作用的时候,然而也知道中统留在上海不仅仅是为了和日本人作斗争,他们之所以屡屡犯错还能和军统上海站同样得到重庆方面的信重,是因为他们在别的方面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也就是窝里斗的方面。
平日里萧冀曦对此不好说什么,亲共的帽子实在太大,他不敢戴。只是到了今天这个场面,便是害怕被扣帽子,也忍不住冒起一股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