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计划本应是很容易达成的,但如果丁岩现在回到码头上,就纯粹是在搅局了。
在萧冀曦和兰浩淼的设想中,现在那些中统特工应该已经吸引了小林龙一郎的注意,接下来只要他们夜间再试图突围一次并成功离开上海,就能让小林龙一郎误以为这段时间一切的异动都是因这些人要离开上海而起的。
到了这一步,计划便与军统这边没什么关系了,按理说他们只要静观其变便是。他们安排的人已经在丁岩的心中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下一次再相遇的时候,丁岩会更加相信他所听到的事情,人的心理就是这样的奇怪,只有得来不易的消息才会深信不疑。
但是丁岩现在回到码头,只会卷入一场毫无意义的战斗之中,而如果丁岩死了――以他那糟糕的视力和体能那实在是一件很可能发生的事情――那他们就是满盘皆输。退一步来说,即便丁岩不死,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在码头上,也很难跟日本人说清楚。
“你不能去!”白青竹推开门,但萧冀曦头也没回,甚至没停下来解释一句。
萧冀曦知道解释不清楚。在他看来他是必须去的,即便是一命换一命也很值得,因为一个被策反的档案管理员能接触到更多的情报,他如今唯一的价值也就是获取情报了,显然把丁岩救下来并不吃亏。
白青竹没有喊住萧冀曦,她在原地犹豫几秒钟,返回屋里拿起了电话。
“兰先生,我今日帮阿冀收拾东西的时候,见他少了一块手表,是不是落在你那里了?”白青竹说话的调子很轻快,然而细听是在微微的颤抖。
兰浩淼沉默了一瞬。
“是,你打算现在来拿回去吗?我正好有些书想请你替我寻一寻,单子已列好了,本想改日专程送去的。”
他的声音倒是未见异样,且只在一瞬间就替白青竹把这个有点拙劣的理由给圆了过去。
“那我这就过去,刚好阿冀还说我这新买的茶你可能会喜欢。”
她也不知道兰浩淼究竟有没有法子把这仿佛必死的局解开,可眼下竟想不到其他的人可以托付......又或许是有的,只是她不愿意这么做罢了。
萧冀曦还算清醒,知道自己不能直接开着车就这么冲过去,然而拖着一条瘸腿跑这么远的路也不是一回事,他当即拦了一辆黄包车,让人将他拉到一间离码头不远的茶楼去。这时候尚不算很晚,街上还是有很多人,去茶楼解决晚饭的也大有人在,萧冀曦并不能算是十分显眼,想来车夫也不会注意到他是否有些奇怪之处。
况且这条路刚好要路过梅机关,也可让他有些话说。
“不要绕路,我会多给你钱。”萧冀曦谨慎的叮嘱着车夫,正常情况下黄包车夫绝不会试图绕路,但路过梅机关的路线大抵都是例外。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车夫抖抖索索的从梅机关前面跑了过去。萧冀曦还很仔细的想了想自己要不要发表一些讲话让车夫不要害怕,但又一想实在没有必要说出那些话来恶心自己,反正已经路过了梅机关,接下来不需要给车夫留下什么印象,单他自己的一张嘴也就可以把事情给圆过去。
他从未觉得这里离码头那样的远,一路上都在不留痕迹的瞄着自己的手表。
现在是晚上七点半,天刚刚不情不愿的黑透了,其实萧冀曦本来很喜欢夏天,现在却总因为这长的有些过分的白昼而苦恼。
他们动手的时间就在八点半,留给萧冀曦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现在他有点后悔自己商量出了一个那样早的时间,其实应该再等一等的,他应该对小林龙一郎的加班精神有一点自信,相信那人就算是在晚上十点半也会毫不犹豫的来码头上抓他想抓的人。
只是现在后悔也没什么用,只希望他能尽快的找到丁岩。
萧冀曦心急火燎的在茶楼上喝了半杯茶,觉得食道都快要被烫掉一层皮。他不敢不上来,没准车夫会注意到,而要是进来转一圈又离开,也难免会叫伙计们给记下来。好在这茶楼从楼上看下去能看见码头的状况,让他好歹能成功的掌握现下的进度。
最晚的一班船刚刚开出去,码头上的人渐渐少了。萧冀曦特意查过今日的到港船只,今夜也没有什么船只要停靠,码头上此刻是难得的安静。
等到已看不见什么人影,萧冀曦才从茶楼里走了出去,手里还拎着一盒子大概不会被吃掉的汤包。丁岩实在是太过明显,他就那样不死心的在码头上一圈一圈的转着,偶尔还抓住一两个工作人员不知询问些什么,但急着下班的人们大概也只给了他几句敷衍,因为萧冀曦在下楼前看丁岩的样子,仿佛是不太如意。
要按照萧冀曦的期望,他当然是想让丁岩无所获之后赶紧离开。但丁岩并没如他所愿,直到萧冀曦一瘸一拐的出现在丁岩身后的时候,丁岩还站在那里不死心的眺望着。
“丁兄,你怎么又回来了?”萧冀曦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很诧异的。“我刚才在茶楼上看着就仿佛是你。”
“萧队长。”丁岩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有点语无伦次道:“我......我是回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不是,我有东西掉在这了。”
“要是掉的东西不要命,就赶紧走,再待下去才会要命。”萧冀曦不由分说的抓住丁岩手腕,试图把他拉走。“幸好我白天过来的时候听人讨论这茶楼的包子不错,想着买给青竹,省的她怨我白日里爽约,不然丁兄你今日恐怕要交代在这里。”
丁岩十分不解的望着萧冀曦,萧冀曦煞有介事的解释道:“我来时路过梅机关,看他们正在列队,最近也没什么旁的事情能劳动他们,想来是码头上还要有动静,毕竟小林长官这些日子很是关注码头上的事情。”
他语焉不详,丁岩却也成功的品出了一点危险的意味。
就在萧冀曦以为他们来的及撤离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很整齐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