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露出了然的神色,似乎早就猜到萧冀曦会这么说。她的手放在车门上一时间没有动,萧冀曦有点紧张的看着她,要是胡杨不配合的话,他也只能另寻他法,而胡杨还真就没有帮他的必要――他们两个人毕竟不是一个系统的,不互相拆台已经是因为生存环境实在太过恶劣。
萧冀曦被胡杨盯的有点发毛,但就在他几乎觉得自己一定会被拒绝的时候,他听见胡杨笑了一下。
“你想叫我干什么?下毒弄死那小子的话,动静未免太大,我也难辞其咎――上头的人又不都是傻子,我可不干。”
她虽然听上去像是在拒绝,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这话本来就说的有点扯淡,萧冀曦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丁岩下杀手,还是通过用药这么容易出纰漏的方法。七十六号的医务室是个外松内紧的地方,看上去不像别的部门成天被人盯着,但实际上胡杨每日开了什么药,医务室每回买药又买了多少,那都是有定数的,一丝一毫也不能差。
因为在上海的地下战场上,最难弄到的东西其实是药品。医院和药店都在日本人的严格管控之下,现下上海还能做药材生意的,不论中药还是西药都必是日本人的忠实拥趸,最起码表面上也得是,白青松在药材这一块的生意早就被迫中止,饶是这样他的货物被抽检的概率依旧是大,日本人怕他通过旧日的渠道运输药材,无论是资敌还是搞黑市生意,那都是不能被容忍的。
因此无论胡杨用了什么药,都能第一时间被发现。当然,萧冀曦也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办法绕过医务室的检查,毕竟胡杨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只是她完全没有理由冒着风险帮助自己,就算她肯,她身后的中统也不会肯。
现下上海的中统和军统特工时常拆台,可暂时还没全然的撕破了脸,萧冀曦可不希望两边因为自己,准确的说因为一个丁岩打起来。
“不是下毒。”萧冀曦笑了一下。“下次让我给他把药送进去,一回就行。”
“你想干什么?”胡杨的脸上透出疑惑的神色。
萧冀曦微微犹豫,而后试探着问道:“我能保密吗?”
胡杨没有答话,但在萧冀曦看来,她脸上已经写满了“你说呢?”
“好吧,我说实话,我想看看处里最近在忙什么。”萧冀曦叹了口气。“只是想进去碰碰运气,你不答应就算了。”
“丁岩每天都在为处里大大小小的机密整理档案,你为什么最近才想起来这么做?”
这个拙劣的借口显然没有说服胡杨。
“因为最近我们想搞点动静出来。”萧冀曦抓了抓头发,言辞恳切。“你也知道,具体做什么不能告诉你,但是咱们毕竟是统一战线,所以才来请你帮忙。我不指望能看见什么要紧的东西,也就是和丁岩聊上两句,确定要动手的人没被盯上就行,丁岩自己都不一定能知道这些事,也就意识不到我在套他的话,这很安全,就看你肯不肯帮我。”
虽然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是萧冀曦的表情却很真诚,他这本领已经是练得炉火纯青,说谎也是很有技巧的一件事情,他先前看上去十分徒劳的为难和试图保密的行为,其实就是让胡杨对他下面要说的话降低了怀疑。
策反丁岩的事情,萧冀曦到底还是没吐露出来,人都是有私心的,在他看来中统只有坏事的本领,他要做什么,绝不想让中统掺和进来。
他本没有想到要进去看看丁岩,直到胡杨说出这小子是有低血压的,才想起上一回丁岩在他眼前昏倒的事情,话说回来,丁岩上回犯得好像还是低血糖,这小眼镜实在是体弱多病的很。
不管怎么样,先在四下无人又不会引起怀疑的当儿见丁岩一面,探探他的口风。
萧冀曦的一番话让胡杨陷入了一阵沉默,车里很安静,外面的喧闹也显得有些遥远。
“我每天上午十点钟去档案室。”
胡杨开口的时候,萧冀曦只觉得心头一松,她肯说这个,就说明是同意了。
“最近经常下雨,看你可怜,什么时候腿疼的厉害了,就来找我。”
“那多谢胡医生。”萧冀曦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胡杨当然不会是叫他去拿止疼药的,当然要是肯给他两片也不错,她这就是说让他自己把握时间,看什么时候去医务室比较合适。到时候,临近送药时间的胡杨只要忽然“懒得动弹,拜托人跑趟腿”,这重任自然就落在了萧冀曦头上。
虽然叫瘸子跑腿似乎是有点不人道,但是七十六号上下都知道胡杨和萧冀曦的关系还算不错,这不错的关系表现出来,又是胡杨总是愿意找萧冀曦的麻烦,一切就显得很是顺理成章。
“还有一个问题。”他叫住了胡杨,胡杨很不耐烦的看他,在她看来正事已经谈完了,她自己是很不耐烦在萧冀曦身上浪费时间的,毕竟今天坐车过来也不光是为了问问萧冀曦是不是对丁岩要有所行动,她是的确很想参加商场的打折促销。
“低血压也要一直吃药吗?”萧冀曦很认真的问,这是出于纯粹的好奇。
“不是,但也不知道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胡杨饱含深意的笑了。“最近他在档案室里忙得天昏地暗,怕什么时候再晕在档案室里,才让我给他送药的,也就这一两周的事情,刚好被你撞上了。”
说完她没再给萧冀曦机会耽误她的时间,一溜烟的跑了。
留下萧冀曦在车里,他没急着发动车子,而是若有所思的盯着胡杨离去的背影。
他隐隐约约的觉着,胡杨似乎是在暗示些什么东西。不然的话她只要说“只有最近在吃药”就已经足够了,没必要再刻意的强调一下档案室的忙碌,胡杨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特工在外人面前都不会有太多的话要说,说的越多错的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