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出去了,萧冀曦还在往房梁上看,就好像上面有什么东西似的。
半晌,他从屋子里走出去,探了个头,把屋外等着的人都给打发去四处搜寻,说的是:“这一块地势错综复杂,诸位都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总比我要熟悉一些,便辛苦各位了。”
话说得很漂亮,下面人也没什么意见,都知道他过了这么些年,伤腿时不时的跳出来作对,当然,究竟什么时候发作还是萧冀曦一个人说了算,所以给他带来了不少的便利。
等人都四散开了,萧冀曦又一个人走回屋里去。原住民是都躲出去了,躲出去的时候还被七十六号一个一个的盘查过,生怕里面混了可疑人员,只是叫他们互相指认名字,说出来几相对照都没什么纰漏,便也都放出去了,那些人本也没什么值钱物件,还是觉得自己的命更要紧。
萧冀曦就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站着,过了几秒钟,他笑了。
“你真是又做回本行了,知不知道有个雅称叫梁上君子?”
没人说话,就他一个人的声音在。他倒也不觉得泄气,甚至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唐锦云最后还是学聪明了,要是搁以往,她一定会下来,气鼓鼓的说自己已经不做偷儿好多年,现下却是躲在房梁上静悄悄的一声不吭,知道下来了会叫两个人都难做。
他走出来,余光瞧见一边也跟着出来个人,是阮时生。
萧冀曦哭笑不得,知道自己指挥不动阮时生,所以也没怎么发火,只明知故问:“发现什么了?”
阮时生摇头,且连掩饰都不想掩饰,直盯着萧冀曦。
“我没看出来她在上头。”
“嗯,你是看不出来,你心虚,不想对着她。”萧冀曦想,就算阮时生不打算干通敌买国的事情,只怕在上海也不能安然无恙的待下去。
阮时生倒也没生气。“你不心虚?”
“该做的我都做了,从头到尾我也没卖过谁,就算是做了卖国的买卖,也有这么些人和我一起呢。”萧冀曦很坦然的答。“你听我说了话,都没敢正眼看房梁。她今天为了吸引你注意,衣裳穿得扎眼,一眼就看见了衣角。”
“既然那么明显,旁人怎么没注意?”
“旁人又不知道她擅长这个,当然不会往那房梁上看,这里人也杂东西也多,不知道她穿了什么衣服,就算是瞥见了,也只当是这里的人包裹起来的值钱物件,我又就叫他们不准随意搅扰人家。”萧冀曦很有耐心的给他解释。
阮时生瞪着萧冀曦,萧冀曦并不觉得他以下犯上,因为他从不曾拿自己当上司。
只见阮时生要走,萧冀曦还是把他给叫住了。
“你别四处乱跑,他们要杀的人是你,要是见着你,大抵会开枪。”
阮时生听了,似乎觉得他说得还算有些道理,于是站着不动弹了,萧冀曦看他站得笔直,几乎要站成一棵行道树,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其实不想教给阮时生什么,阮时生要是有什么进步的话,白青松那边麻烦就更大,但是也不能什么都不说,总也是自己手底下的人,真要是出了什么太蠢的纰漏,他也不好交差。
“你这么站着,是要给我站岗放哨吗?放轻松些,就说你什么都没有发现,后来总觉得暗处有人盯着你,猜想可能是冲着你来的,里头地势复杂方便他们动手,你就没有进去。”
阮时生不情不愿的跟他道了一声谢。
萧冀曦心想,得,这是教的人也不大乐意,听的人也不大甘心。
过了一阵子,手底下的人陆陆续续的都回来了,当然是没有什么发现,这也是一早就注定了的结果。萧冀曦心里也很清楚,既然是选在这里动手,那就一定是他们之中有人对这里的地势相当熟悉,心中笃定无论得手与否都能撤离。
这时候王闯忽然在一边说了句振聋发聩的话。
“今儿咱们出来可也没大张旗鼓的,怎么偏偏就叫他们给撞上了?”
萧冀曦听了这话,心下一凛。
因为之前就从白青松那里得知共党要对阮时生下手,今日真动起手来的时候,他只觉得是此事终于发生了,却也因此忽略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
是谁走漏了风声。
萧冀曦当然不在乎七十六号里有没有共党的卧底,就算是有,也同自己没有什么干系。军统和中统的卧底还算能咬着牙合作一阵子,毕竟往上数都是一家人,可和共党之间是有着货真价实的血海深仇――还几乎都是他们这边单方面造成的,就算是说了合作,也不可能全无芥蒂,当然都要藏着掖着,尤其是在卧底这样的大事上。
但他害怕迎来一次彻查,七十六号对外是见不得光,而里头其实有更多见不得光的事儿,比如各家塞进来的卧底,他自己都算其中一个。
油耗子在一边捂了王闯的嘴。“这话你不能拿来乱说,叫上面听见又要怀疑自家兄弟,都是一起打拼了这么些年的人,没得叫人寒心。”
王闯犹豫了一下,还是闭嘴了。油耗子说得没错,一队因为显见的队长不受待见,总没有新人乐意来,好在这些年队里减员的速度慢了不少,也就不急着往里补,从这一点上也能看出来,日本人其实很不愿意七十六号再壮大势力,估计是已经想好了日后如何裁撤这群人,以免尾大不掉。
萧冀曦想到这一点,觉得日本人还是太乐观了些,才到这时节就想着卸磨杀驴的事,也不想想他们四面出击能维持到几时。
油耗子见王闯的神色有点讪讪的,也就没再说什么,萧冀曦适时的接了话过来,免了这一场风波当然是最好。
“这次是我欠了考量,这么些人和车一股脑的从七十六号大门出来自然扎眼。不知道周围有多少眼睛盯着咱们呢,看这阵势当然会觉得是个好机会,也就利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