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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7)

  刚一起身陆浩阳就跟了上来。

  宿舍一楼几乎都被老师们占了,这个点走廊几乎没人。声控灯不灵敏,陆浩阳一直嘚叭嘚说话也没能唤醒它。

  哥,你家住得离这儿近吗?

  哥,你是教什么的?

  哥,你喜欢小雏菊吗?

  不喜欢小雏菊,喜欢大猪笼草。

  景灼在心里粗俗地回了一句。

  走廊幽长黢黑,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头,努力回忆吴老师宿舍是哪间的时候,手冷不丁被人拉住。

  小学玩丢手绢围圈圈的时候景灼都没跟人拉过手。

  敏|感的反射神经终于没压住,扬手甩开了。

  走廊里气氛凝固。

  让景灼震惊的是,陆浩阳好像完全没有被打击到,反而委屈地往他身上贴,扁着嘴泫然欲泣。

  别哭别哭眼泪是金豆阿弥陀佛米西米西阿拉丁神灯

  景灼僵硬地杵在黑暗中,脑子整个儿不转悠了。就在陆浩阳栽进他怀里的前一刻,身旁的门突然开了,一道强光照射过来。

  程落逆光站在门口端着杯子,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一时间竟然没看出来是怎么个人物关系怎么个剧情。

  这俩人面对面站着,男生噙着泪好像谁欺负他了似的,景灼的表情却比他的更惊恐。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怎么又碰上了?猫薄荷招野猫也没这个效果吧?

  上次答应好彻底消失不再跟他眼前晃悠的。三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程落缓缓关门。

  哎!景灼回过神来喊住他,使劲一咬牙,程哥。

  谁还不能逮人就叫哥了是怎么着!就你能当弟弟是吧!

  内心是这么叫嚣的,其实他那声程哥叫得气若游丝奄奄一息,跟被人一巴掌扇碎了似的。

  好在走廊足够静,陆浩阳和程落听得清清楚楚。

  程落的杯子被这一声程哥吓得差点儿蹦极,他半空捞了一下才不至于让它粉身碎骨。

  在路上能碰见程落,在医院能碰见程落,在学生家能碰见程落,在八竿子打不着的医学院也能碰见程落。

  景灼已经顾不上震惊了。

  他只觉得程落是一个土地爷爷一般神奇的男人。

  程落感觉到景灼向他发出求救信号:在这儿干什么?

  找你玩会儿。景灼扯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刚要往里走又惊悚地发现陆浩阳竟然要跟进来。

  情急之下,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程落的胳膊。

  这样显得亲昵吗?

  旁边两人愣了愣。

  景灼又犹豫了一下,然后顺着这个姿势,把胳膊缓缓放进了程落的臂弯里。

  就跟女孩儿间相互挽胳膊的那种姿势一样。

  景灼很满意自己的忍耐力,回头看了一眼陆浩阳:今晚我睡这儿了,你们早睡,晚安。

  程落好像明白过来了,非常配合,宠溺地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

  这样傻子也能看出来了。陆浩阳顿了顿,也小声道了句晚安,终于放过他。

  两人站在门口目送陆浩阳回屋时,还保持着这个姿势。

  斜对门的一间宿舍开了门,十几个聚堆儿打牌的男生鱼贯而出,也不知道那么小一间宿舍是怎么坐开了那么多人。

  每一个出来的男生都好奇地看他俩一眼,排队参观珍惜动物似的。

  手挽手接受完十几号人的检阅,景灼终于想起来抬脚把门勾上。

  宿舍陷入沉寂。

  以及巨大的尴尬。

  程落叹了口气,抬起被他挽着的那条胳膊喝了口水,然后轻轻摸了摸杯壁。

  景灼松开他,尴尬地站着:怎么了?

  你吓坏了我的小杯子。程落说。

  对于程落不说人话他已经习惯了,没怼回去,一声不吭站在原地。

  翻脸让人家消失就是前几天的事儿,转眼再见面就又叫程哥又挽手了。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是程落,一定当着陆浩阳的面儿把门甩上。

  半是0口脱险的劫后余生,半是对程落的感谢,景灼豁出老脸卖了个乖:程哥。

  程落肉眼可见地怔了一下:嗯。

  你这边有几张床?景灼艰涩问道。

  第10章 一道身影极快地从上铺翻

  程落这屋就一张床。

  但非常幸运的是,这是一张上下铺。

  你怎么在这儿。程落把杯子放到桌上,是不是想这么问?

  特聘讲师。他自问自答,我自己都不知道该讲什么。

  你是这个学校毕业的?景灼问。

  一般这种刚刚升本的学校开讲座,讲师要么是聘来的外校老师,要么是本校毕业又考研考博到双一流的优秀学长学姐。

  不是。程落说,亲戚在这儿,就被拉过来了,正好这边帮请假。

  一不小心又知道了挺多,景灼不再跟他唠嗑,打开门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拖了个箱子回来。

  今晚真住这儿啊?程落问。

  嗯。景灼被他问得挺尴尬。

  这就是自己几天前说的让他消失,这就是他俩的井水不犯河水。

  道德良知让景灼知道他做得不妥,但道歉是绝对不可能道歉的。

  于是道歉降级为示好,大志他们宿舍还有鲜花存货,刚才景灼回去的时候又买了一小束。

  花不仅是买给程落的,主要是买给陆浩阳看的。

  他把花扔给程落,进了浴室。

  这花扔的,比掷垒球还硬核。

  景灼草草冲了个澡,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该怎么度过。

  准确地说是接下来一个星期的晚上该怎么度过。

  他就一个临时外调老师,出去学个习还不跟紧大部队非得搞特殊,那不太好看,矫情,出去找酒店住是不用考虑了。

  一边是粘了吧唧的陆浩阳,一边是欠了吧唧的程落。

  这个小县城太神奇,来这儿简直是捅了奇人窝。

  更难受的是没法跟程落开口在他这儿住着,也不知道程落在这儿待几天。

  一个澡洗得纠纠结结,打开浴室门,在洗手间翻半天才想起来宿舍没有吹风筒。

  顶着一头湿发出去,程落正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那束小花。

  为什么是这种花?程落问。

  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景灼反问。

  程落把手机举到他脸前。

  识花结果:狗屎花(五色梅)

  狗屎花为被子植物门木兰纲紫草科

  景灼掐下一朵闻了闻:倒是挺香?

  洗白成功,程落把花搁到窗台上:还以为骂我呢。

  那可不合适,寄人篱下的,这两天他得收着点儿。

  你在这儿待几天?景灼走到他旁边问。

  一周。程落说,其实明天讲完就没事儿了,剩下几天权当公差休假。

  噢。景灼捻着手里的小花,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开口。

  被小孩儿缠上了吧?程落笑了,别让人等着,抓住爱情。

  景灼懒得再跟他交流,拉开行李箱找换洗衣服。

  我跟我对象就是大学认识的。程落慢悠悠地说,好像也是他追的我。

  景灼从一堆衣服里猛地抬起头。

  所以可以多接触一下,现在处不来说不定以后

  你刚才说什么?景灼盯着他。

  可以多接触

  上一句。

  程落偏了偏头,好像寻思了一下:我跟我对象是大学认识的。

  你他妈,景灼咽了无数次的粗口终于爆了出来,有对象?!

  完全没被景灼整个人炸起来的状态影响,程落反手搭在窗台上,没吭声,嘴角没有弧度,一双眼却笑弯了看着他。

  景灼在差点儿冲上来跟他干一架之前才反应过来。

  被耍了。

  好玩?他扔了个枕头砸向程落,被他接住了,乐趣何在?

  不知道。程落把枕头拍松软,喜欢看你被惹毛。

  景灼实在没法理解他这个脑回路,憋半天没接住话。

  但莫名其妙就想起自己小时候喜欢看人家漂亮小姑娘哭,扯人家辫子,被老太太拎回家痛骂。

  为什么喜欢看她哭来着?好像是因为睫毛打湿显得更长,好看。

  都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程落把手机放到床上的时候,景灼瞥到印着猫的半透明手机壳里边有张身份证。

  还瞥到了生效日期,今年8月12日。

  那他妈是夏天就办了的。

  程落。这会儿也不程哥了,景灼连名带姓地叫他,身份证瞒着你自己把自己办了是吧?

  自己办自己体|位有点儿难度。程落把手机翻过来放,被戳穿后依旧从容,嘴角勾着意味不明的弧度。

  合着整天被逗呢,怪不得程落天天笑眯眯的心情那么好,没察觉的情况下可能已经被他耍过好几次了。

  不知道为什么,先前两次床事拉进的细微距离骤然被隔远。

  他看着程落,表面温柔周到貌似没距离的一个人,表露出来的都是假的。

  就是这张嘴,整天真话假话混着说,不漏声色。

  景灼想起来他之前那句记不清了。

  撩过很多人,跟记不清的人说过许多记不清的假话。

  没由来的恶心,现在看程落很陌生。

  本来也是陌生人。

  景灼突然意识到,他跟程落见了这么多次面,聊了也不少,有的没的,最后他对程落的熟悉程度还是停留在是个医生、是他学生的哥这个浅得不能再浅的层面上。

  最恐怖的是,他给了景灼一种他们在彼此互相熟悉的错觉。

  高手啊。

  脑子里这一通分析完,景灼全然没了寄人篱下的卑微,睡前这一个小时都没再搭理程落。

  不过借住于此,主动睡上铺的自觉还是有的。

  熄灯后,隔着一层床板,谁也看不见谁,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勺。程落叫他,睡前带点儿迷糊的声音低沉磁性,有些沙哑。

  景灼敷衍地动了动表示在听。

  伤心了吗?程落问。

  我为什么伤心?景灼很想连人带床板往下砸他。

  觉得我很轻佻,是个渣货,骗你感情。程落大言不惭地替他分析为什么伤心,末了顿了顿,还是刚才听说我有对象伤心了?

  景灼耳朵自动过滤了后半句。

  他发誓绝对没有一丝半点儿的伤心,但此时此刻就是有种被程落看穿的羞愤。

  总是这样,总是被程落轻易看穿。程落好整以暇,而他狼狈不堪。

  我对你唯一的感情就是想把你轰轰烈烈地揍一顿。景灼深吸一口气。

  晚上特别适合聊天儿。程落好像跟他完全不在同一个频道上,轻声说勺,告诉你个事儿,其实我也不总是说假话逗你。

  我谢谢你啊。景灼闭上眼睛,这天儿不聊也罢。

  比如刚才那句。程落说,我真挺喜欢看你被惹毛,很可爱。

  我也告诉你个事儿,景灼说,我现在从上铺翻下来揍你非常方便。

  来吧。程落笑了,不过你可能揍不着我,我也是

  程落话说一半儿卡住了。

  因为他惊讶地看见黑暗中一道身影极快地从上铺翻了下来,落到他床上。

  第11章 想你。

  景灼不算脾气特别暴的那一挂,能不发火就不给自己找气生。

  同时,作为一名文科教师,该有的素质素养还是具备的,轻易不跟人动手。

  情绪外露很危险,即使是愤怒的情绪。

  景灼在单手抓住床栏杆一跃而下之前是这样劝自己的。

  道理他都懂,但是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高爆发力的散打重速度而不是力量,对手反应过来之前给予一记痛击,敏捷度上占绝对优势。

  肩侧中掌,程落差点儿被送走。

  没来得及挡下一回合的攻击,甚至没看清景灼的动作,脖|子已经被他的小臂虚虚卡住。

  对面宿舍楼亮光透进来,景灼的脸一半隐在黑暗中,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这两下子就是闲出屁来吓唬程落的,没动真格,成年人谁大半夜说揍就互殴起来,神经病吗那不。

  程落确实有点儿被唬住的意思,但也不恼,下巴顺着他胳膊下压的力道抬起来:怪不得救程忻然没受伤。

  这种姿势两人靠得很近,之间就半臂的距离,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景灼勾了下嘴角,就那种柠檬鸡爪,来十个他也不带怕的。

  然而他忘了现在跟自己对线的并不是什么柠檬鸡爪。

  看见程落也笑了笑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胳膊被大手锢住,然后感受到对方突然发力

  天旋地转之后,景灼已经脸朝下趴在枕头上了。

  一条腿还曲着半跪在床|上,胳膊被反制在背后。

  相比之下程落就温柔得多,只是制着他的胳膊,俯身朝他耳朵吹了口气儿,感觉到他一哆嗦:歇会儿吧,景老师。

  邪他妈的大门儿,怎么打架能打出来奇怪的氛围。

  力量上完全敌不过程落,景灼觉得很没面子,好像出场狂拽酷炫自带bgm结果被人一拳捶扁了似的。

  一旦被制住,各种散打技巧就空有一套理论了。他尴尬地挣了挣,程落却不动如山,并且好像很轻松,保持着在他耳边说话的姿势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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