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董家去了施工现场,董家姐弟一直送出去好几里路,要不是有董娜的父亲陪着,兴许他们俩还要送许风他们去工地上呢。
曾经何时,许风也曾经像董强那样,单纯而又不谙世事,从来不会想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每天只面对熟悉的东西,做着再熟悉不过的事情。没想过出人头地,更没想过需要争取什么,自由自在心无旁骛。
许风回头看了一眼董家姐弟,冲他们挥了挥手,加快脚步赶上龙晓雷和董娜的父亲。小时候听师傅提起过,山里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叫隔山跑死马。意思就是说,走山路的时候后如果有人说翻过这座山就到了,那其实还有很远一段路。
这次许风就很好的验证了这句话的含义,也证实了的确隔山能过跑死马。
走了三个多小时的山路,坚持不住的龙晓雷一直在问董娜的父亲,还有多久才能到地方。董娜的父亲回到了三次,每次都会说过了这个山头就到了。可是每次说完之后都要走上一个多小时,然后再问回答还是一样的。
龙晓雷放弃的追问,不是他突然转性了,而是他实在没力气跟董娜的父亲纠缠那个问题了。每走一个多小时,龙晓雷就要休息十几分钟,这样下去行程自然就慢了。几次忍不住给负责人打电话,最后都让龙晓雷很失望。
山里没有信号,山上也没有信号,这也不能怪通信公司。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谁会想到在这里建造信号塔呢。
经过六个半小时的长途跋涉,许风和龙晓雷终于来到了另一座山峰下面的工地上。董娜的父亲没有露面,而是送他们到地方之后就离开了。
见到工地上忙碌的身影,龙晓雷就像是找到了亲人一样。找了个帐篷钻进去去找吃的,然后失望的钻出一个又一个帐篷。最后在钻一顶帐篷的时候,被一个黑着脸的中年人呵斥了一顿,此时的龙晓雷正跟黑脸中年人较真呢。
幸好这边有信号,龙晓雷才能给大理方面的负责人通电话。发了一阵牢骚,刚准备说出自己的想法,却被对方告知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负责人不在大理,外出办事去了,他们的工作安排由一个叫张飞的安排。
白脸曹操,红脸关羽,黑脸张飞。
一听到负责人说管事的叫张飞,龙晓雷忍不住就多看了一眼面前的老男人。
一米七五的个头,虽然谈不上虎背熊腰,但也不算瘦。只不过看上去有点儿沧桑,最起码也有五十多岁了。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刚才拽住龙晓雷的时候,差点儿没把龙晓雷摔一个跟头。
龙晓雷还想使出对父母的那一套,只可惜负责人不给他那个机会,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龙晓雷一边把手机放进口袋,一边嘴里嘟囔着一些明珠方言使劲骂着。
张飞,建筑施工队队长,很多人喊他工头,也有一部分人喊他老张。
老张的脸的确很黑,其实老张是个很憨厚的农村汉子。十几岁出来干活,虽然没上过几天学,却拥有丰富的建筑经验。不管是盖房子还是修路,他都是一把好手。没上古一天学的他,却可以看得懂任何图纸。
一个从来没上过学,却可以带出很多大学生甚至研究生出身的徒弟。在整个施工队,乃至于整个建筑公司来说,老张都是一个不可逾越的神话。
他们正在修建的是一段山道,地基用石子,上面用一遍水泥加两遍石子沥青。两遍都需要用大块石头护着,不然很容易坏掉。
老张带着许风和龙晓雷上了山,在施工现场在他们来安排活儿。许风负责搬运石头,自己装车自己卸车,有专门的老师傅在砌石头,所以许风搬完石头之后,还需要一个人拌水泥,这项任务自然就落在的龙晓雷的身上。
许风是一个人供四个砌石头的师傅,而龙晓雷跟他一样,一个人供着四个砌石头的师傅。把石头装车,推过去然后卸车,这样来回跑着。龙晓雷是自己拌水泥,然后装进推车里,推过去卸到砌石头的师傅所用的水泥桶里。
干了一个多小时,龙晓雷便跑到一边去偷懒了。四个师傅不一会儿就把水泥用完了,一直吆喝着龙晓雷的名字,让他赶紧送一车水泥过去。
许风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已经是十月份了,许风还是出了一身的汗。而且不管许风怎么努力,四个师傅都不会给他太多休息的机会。最多只能站着不懂休息五分钟,然后就必须赶紧送下一趟。
龙晓雷完全一副我就不干,你能把我怎么地的样子。不管四个师傅怎么喊,他压根就没动过地。斜躺在路边的大石头上,惬意的闭目养神,似乎像是睡着了一样。
龙晓雷和许风不一样,人家从小就娇生惯养,没吃过什么苦。干不了体力活纯属正常,很多干活的工人也都看出来了,龙晓雷长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孩子。八成是家里让来这边体验生活的,谁会跟这样的孩子较真呢。
“龙晓雷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干不完那些活,晚饭就不用吃了!”
正在龙晓雷惬意的打盹的时候,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吓得龙晓雷从大石头上掉了下来,摔得屁股生疼。
龙晓雷从地上爬起来,望着老张那张别之前更黑的连,硬生生把想反驳的话咽了回去。他虽然有些倔强,但是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他懂。大理这边的负责人不在,老张就是他现在最大的领导。
龙晓雷陪着笑脸,跑去继续干活。旁边的工人看到这一幕相视一笑,谁也没有去帮龙晓雷。他们都有各自的任务,一个萝卜一个坑,工地上是最不养闲人的。尤其是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多一天工期就多一分危险。
张飞站在一颗大石头上,神情凝重的看向山脉深处,喃喃自语的说道:“只要不地震,这里还是相对比较安全的。”
干倒日落西山,所有工人收拾东西下山,许风和龙晓雷一人扛着一大堆东西。前面走着几个手里什么也没拿的工人,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许风和龙晓雷。从施工现场到他们住的营地,走路最起码要二十多分钟。
以前他们都是把工具放在山上,后来丢过几次东西,所以后来每次收工都要带回来。不过这次比较特殊,来了两个可以随便揉捏的小子。遵循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原则,很多工人都把工具交给了许风和龙晓雷。
等到他们走进营地的时候,许风和龙晓雷已经累的半死了。一口绝对可以跳进去洗澡的大锅里,正煮着再熟悉不过的世界名菜,大白菜。旁边放着一个大篮子,里面放满了白白的大馒头。
老张一声令下,伙夫开始给众人打饭。半盆菜三个馒头,这是每个工人的标配。其实有很多工人吃三个馒头根本不够,但是也有一些吃不了的,平衡一下子,最后都能吃饱了。
许风蹲在大锅旁边,狼吞虎咽的吃着馒头和水煮白菜。一边吃一边喝着盆里的汤,抬头看了一眼龙晓雷。那哥们就像在吃西餐,吃一口白菜,脸上露出一个死了亲人一样的表情。然后把馒头放在嘴边,闻了闻直接丢到了地方。
嘴里嘟囔着“馒头都有味儿了,怎么吃啊。”
工人们都在埋头苦吃,没人搭理龙晓雷。许风也没搭理他,只是赶紧把碗里的菜吃光,趁着锅里还有剩菜,赶紧跑过去跟伙夫要了勺子,又盛了大半盆水煮白菜,一口气全吃光了,连汤都不剩。
龙晓雷十分鄙夷的看着许风,清高的不去碰另外两个馒头,把它们放在石头上,优雅的端着那盆水煮白菜。喝一口摇摇头,再喝一口再摇摇头,最后捏着鼻子吃了几口白菜。看上去一副很难咽下去的表情,最终还是把那盆水煮白菜给吃光了。
张飞坐在不远处,吃完饭后掏出烟袋,抽了一口旱烟,若有所思的看向许风和龙晓雷。他俩什么身份老张不知道,但是在见到他们两个之前,老张接到公司老板打来打电话,让他好好照顾两个孩子。
老张是个工人的怪老头,脾气很怪,喜欢的人视为亲生,不喜欢的天王老子也不行。所以尽管老板亲自开口让他多关照,老张依然没有给这两个孩子好脸色看。甚至故意加重了工作量,把原本需要三个人干的活让他们两个人去干。
不过幸好这两个孩子不算孬种,第一次干竟然坚持下来了。尤其是那个不怎么说话的孩子,不但出色完成了任务,还吃掉了三个已经馊掉的馒头。
其实他们的伙食没那么差,这算是老张给他们俩的一个见面礼。换句话说,也算是老张对他们俩的一次入门考试。工地不养闲人,所以老张不允许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就算是老板送来的人也不行,老张有自己的做事原则。
但是现在看来,这两个孩子还是有点儿意思的。不爱说话的小子能够吃苦,喜欢说话的小子跟他较劲。只要不作出什么出格的事,较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老张一直这么认为,而且这也是他做事的一贯风格。
老张收徒弟有三点,满足这三个条件才能拜老张为师。
善良,能吃苦,坚持到底。
老张教徒弟也有三点要求,而且老张收徒弟还有一个潜规则,每次收徒弟的人数都会是双数。但是每次等到徒弟出师的时候,总会是单数。
看着两个近乎于爬回帐篷的孩子,老张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再次点燃旱烟,抬头看了一眼满天星星的天空。似乎是想家了,或者是想念已经长大成人的孩子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