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院门打开了:“乐书记,天这么晚了――甚事?”
“这几位公安同志是从大泽县来的。”
“大泽县?快请进――请进。”
大家走进堂屋的时候,另外两间屋子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住着拐杖的老太太,她用拐杖在地上不住地点着:“锁柱,刚才我听海风提到大泽县,是不是有我孙女巧云的消息了?”老人的耳朵真好使,乐海风说话的声音并不高,她竟然能听见。
锁柱应该就是裴巧云的父亲,他紧走几步,将老人搀进堂屋坐下,灯光下,李云帆看清了,老人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老人的头发全白了,脸上布满了皱纹,脸皮往下耷拉。
“公安同志,你们果真是从大泽县来的吗”裴巧云的父亲问。
“不错,我们是从大泽县南山镇来。”
“你们有我女儿巧云的消息了。”
“锁柱,你听公安同志慢慢说。”乐海风道。
李云帆看看裴巧云的奶奶,他不知道从何说起,老人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了,但李云帆能感觉到她期盼的心在激烈地跳动,有些话不是嘴巴一张就可以说的。
李云帆走到乐海风跟前,低语了几句。
乐海风站起身,将锁柱拉到屋子外面,嘀咕了一会。走进堂屋的时候,锁柱的脸色异常暗淡,眼角上有点泪水。
“你们有什么话能不能说大声一点,也带我老婆子听听。”老人侧着耳朵,嘴巴半张着。
锁柱木然地望着母亲,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母亲说。
大家就这么沉默着,堂屋里面的空气放佛已经凝固,连煤油灯的火苗都凝固了,灯芯偶尔发出的“啪嗒”声异常清晰。
“你们也用不着瞒我了,这么多年,我们得不到巧云一点音信,她八成是出事了,――我在梦中见过她好几次,她跟我说,她永远都回不来了。”老人眼睛看不见了,可心里跟明镜似的。
既然老人自己把窗户纸戳破了,那就没有好顾忌的了。
“娘,我跟你说,你千万不要难过。”
“巧云这孩子从小就懂事,为了这个家,她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委屈。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讨生活,她容易吗?我的乖孙女啊!”老人哽咽起来。
“公安同志,你们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年,巧云在外面到底做什么营生,谁会害她呢?”锁住拭了一下眼角上的泪。
“你这个做爹的好糊涂啊!分那么多作甚,你赶快到大泽县去把王萍孙女领回来。在外面,她就是孤魂野鬼,回来就用不着再在外面游荡了。就埋在他爷爷的坟墓旁,他活着的时候,一天要念叨巧云十八遍。”
“婶子说的对,啥也别问了,先把巧云领回来,其它的事情交给公安同志处理。”
“锁住,你明天就带几个人到大泽县去。”老人道。
“知道了,明天我就去。”
李云帆从包里面拿出六沓钱,放在桌子上:“这是帮裴巧云赎身的姜毓才让我转交给你们的六百块钱,你们用这笔钱安排裴巧云的后事,至于你们什么时候到大泽县去,等我们把案子了结以后,我们会派车子来接你们,然后用汽车把裴巧云的尸骸送到刘家村来。
“这――这钱,我们不能要。”裴巧云的父亲拿起钱塞到李云帆的手上。
“这是姜毓才的一点心意,他是一个不错的人,他和裴巧云分开的时候,丢给裴巧云一笔钱,还把南山镇的祖宅给了裴巧云。”李云帆第二次将钱放在桌子上。
“巧云寄回来的钱,我们一直没有动过一分钱,孩子在外面挣钱不容易,我们想攒着,等将来她嫁人的时候,给她做陪嫁。”
裴巧云的父亲走进里屋,不一会,他走出里屋,手上拿着一个小匣子,他把匣子放在桌子上,然后打开木匣子的盖子,匣子里面有若干沓纸币,不是人民币,是解放前用的纸币。
李云帆拿起一沓纸币翻了翻,里面有四种纸币,笔者只交代两种,第一种,上方正中有“中央银行”四个字,正中有一个孙中山头像,头像两边有三个字,都是“一万元”,纸币上的字和现在的书写顺序相反,“一万元”是繁体字;第二种,纸币上方正中方有“中华民国”四个字,纸币左边是孙中山头像,右边有“一百元”四个字,“华”和“一百元”是繁体字。
木匣子里面还有若干枚银元,里面竟然有和同志们在辜望弟正屋密室下面发现的四枚银元一模一样的银元。在李云帆的脑海里面,裴巧云遇害的背景越来越明晰,而辜望弟失踪案的背景也逐渐清楚起来。
事实证明,姜毓才多虑了,裴巧云之所以不回刘家村,主要是不想让家人难堪。
虽然很穷,但亲人还没有迷失做人的本分和良知,血浓于水啊!
第一个问题已经解决,现在该提到第二个问题了。
乐海风开了一个头:“老三,巧云寄钱回来,她有没有给你们写过信呢?”
“有啊,巧云寄过一封信。”
“大爷,您能拿给我们看看吗?”
“请等一下。”锁柱走进西屋,大家听到了开抽屉的声音,不一会,巧云的父亲拿着一个信封走了出来。
李云帆接过信封,在信封的反面有一个邮戳,邮戳上的日期是49年8月17日,信寄出的地点是大泽,这个时间和裴巧云遇害的时间是吻合的,这也就是说,这封信是在裴巧云遇害之前写的。
信封里面有一张信纸,李云帆先看了看信纸下方的时间:49年8月16日。落款是女儿巧云。下面还有一行字:“问爷爷奶奶好,祝二老健康长寿。”
信的抬头是,爹、娘如见:
信的内容很简单:女儿一切都很好,切勿牵挂,寄回去的钱不要舍不得花,钱虽然不多,但这是女儿的一片孝心。弟弟妹妹都还小,父母有操不完的心,二老千万要保重身体,二老身体好,女儿在外面方能心安,也有个奔头。爷爷奶奶,娘要多费心,他们已经老了,我很怀念奶奶那温暖的被窝。就此搁笔,不孝女儿巧云。
读罢裴巧云写给父母的家书,李云帆的心里十分酸楚。
离开裴家之前,李云帆向裴家人借了几张纸币和几枚银元,裴家人非常爽快地答应了。
李云帆写了一张借条,裴巧云的父亲拿起借条就想撕掉,被李云帆抓住了双手:“大爷,借条是一定要写的,这是我们的规矩。案子了结以后,我们会无数归还。”
关于裴巧云的尸骸运回刘家村的事情,裴家人同意李云帆的安排。
离开裴家的时候,时间是十点零五分。裴巧云的父亲和瞎眼的奶奶坚持要把同志们送到村口。李云帆明白老人的意思。那是一种依依不舍的感情,对同志们的依依不舍,就是对孙女巧云的不舍,李云帆的心在颤抖。
十一点钟左右,三个人回到了宣城。
李云帆一行到南京和安徽亳州,郑峰他们也没有闲着,二十六号的早晨,郑峰、王萍和卞一鸣将李云帆一行送到镇口,在回118号的路上,卞一鸣跟郑峰谈了自己的想法,这是卞一鸣昨天夜里思考的结果,主动说出自己的想法,这对卞一鸣来讲还是第一次,这说明他的思考是比较成熟的。郑峰就是这么想的。
“卞一鸣,你是不是在思考辜望弟的身份问题?”其实,郑峰也在考虑同样的问题。
“郑局长,现在,辜望弟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失踪者,她还可能和姜太太的遇害有关系。”
“是这样,辜望弟已经有了双重身份。”
“所以,弄清楚辜望弟的身份已经成了侦破‘71。6。17’失踪案的关键。”
“卞一鸣,我们应该从什么地方入手呢?把你的想法说出来。”
“郑局长,在“71。6。17”案的卷宗里面,有辜文杰关于勤将方言的描述,他对母亲的籍贯持怀疑态度,他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对母亲的发音应该是很熟悉的,尽管他说母亲的发音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但寻觅到一点发音的特点,应该不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你是不是想从方言上寻找突破口?”
“周师傅的儿子彬经常为辜望弟写信,辜望弟口述,周彬笔录,周彬既然能代辜望弟写信,他应该对辜望弟的发音有比较直接的感受。”
“郑局长,卞一鸣说的很有道理,我们用应该找周彬好好谈一谈。”王萍道。
“走,我们现在就去找周师傅。”
三个人大步流星,穿过东街,进入后街。“
周师傅正坐在店铺里面给做好的伞上桐油。门半掩着。
卞一鸣破门而入,郑峰和王萍紧随其后。
“郑局长,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周师傅,你儿子周彬在什么地方?”
“周斌在南山镇附近的一所小学当代课教师――他现在在学校。”
“您能陪我走一趟吗?”
“走。”周师傅放在手上的活,盖好桐油的盖子,朝院子后面喊了一声“孩子他娘,我出去有点事情。”然后带上店铺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