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清明从空气中感觉出来,这皮扯得不算剧烈,没有你死我活的争端,他放心了,坐在从隔壁推过来的摇椅上,翘起二郎腿,端着茶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太烫实在是下不了嘴,然后抬起头,道:“说说,什么事等着我来评理?你们都是不愿意买断的?”
通讯员忍不住在一边提示道:“关厅长,哪是不愿意买断啊,是没抢到买断,才上来扯皮的。这几位是非要买断。”
见李火焰瞪了自己一眼,谢三强伸了伸舌头,闭上嘴,给一人面前递上了一杯飘着毛尖的茶,闪身出去了,没关门,今天有点热,有轻风吹着,舒适怡人。
谢三强的话,令关清明心里一惊,继而立马稳住,不过在心中琢磨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朵岭的职工比市内的更开化,自愿砸掉铁饭碗,去捧泥饭碗?难不成有现成的泥饭碗等着?而且泥饭碗比铁饭碗更有吸引力?
“对,郝站长不准我买断。”王鑫亿气哼哼地告状,脸上的表情是犟着的,表明有九头牛也转不回他的心意。
“本来买断有我们的份,又被这个王鑫亿给搅黄了,我们一家三口本来要买断两口的,谁知道被这个混账王八蛋一搅和,一个买断的名额都没抢到,这个前世的冤家,一次次断我们的财路啊。昨天他打碎了我们的亿万富豪梦,今天又摧毁了我们的小康生活梦啊。关厅长,您是一厅之长,掌管着几千人的死活,您要替我们做主啊。”
“亿万富豪梦,小康生活梦?”关清明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郝天沐啊郝天沐,你究竟给他们吃了什么迷魂药?买断了就能成为亿万富豪?铁饭碗砸了还能奔小康?你是怎么给他们洗脑的?
目光复杂地盯着郝天沐看了半天,没从他脸上看出玩味的表情,合着你已经忽悠一百零一人买断了?朵岭储运站的买断工作已经结束了?这四个是没抢到买断名额在这儿扯皮的?
话说不是昨天下午才开始买断吗?朵岭粮食储运站下达的任务是必须一百零一人买断才合格,难不成这一天时间不到,已经有一百零一个人慷慨赴死?这么邪性?要知道六库的前前后后搞了一个多月,天天扯得鸡飞狗跳的,一百三十个名额,到今天为止还有三十个没买断。你找谁做思想工作,谁都是拿着刀来的。
与其你夺了我的饭碗,让我一家老小饿死,不如你拿着这把刀,亲手把我杀了,反正是个死,还不如死在站长你的手里。
站长被逼得没法,天天给关清明打电话要主意,时间长了,关清明都不想接人家的电话了,接了还是那些事,他实在没耐性也没兴趣接了。说实话,他挺佩服六库的梅站长的,被折磨三十多天还没被逼疯,实属难能可贵。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王鑫亿,你说说。”
王鑫亿道:“是这样的,粮食部门上班呢,一年没几次事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这儿混吃等死,我就琢磨着买断了算了,正好支持郝站长的工作,给国家减轻负担。听说今天只有十个名额了,我早饭都没吃,跑过来排队,可排到我的时候,居然不让我买断。”
关清明心想,梅站长的六库,人家恨不得跪下来求人买断,你这里有人主动买断,你居然不答应?这是什么操作?
“郝站长,真是这么回事?不是说了,买断面前人人平等吗?王鑫亿主动替国家减轻负担,你怎么能不给他这个机会?”关清明有些恨铁不成钢,人家六库的梅站长求都求不到的好事啊,你居然拒绝了,简直没有天理了。
郝天沐笑了笑,道:“关厅长,党的干部呢应该是吃亏在前,享乐在后。”
“对呀,王鑫亿要买断,不是典型的吃亏在前,享乐在后吗?”关清明狐疑地问。
郝天沐一听,合着,咱站里和别的库站截然相反,别的库站是鼓励干部买断,咱站是不准干部买断。连忙解释道:
“关厅长,咱储运站所有的买断职工都能即刻上岗,在新单位新岗位上工资比站里高,待遇比站里好,前景比站里光明,所有在咱朵岭,买断是众望所归,不买断才是在给普通员工腾位置。”
“王鑫亿虽然已经不是站长了,可他还是中层干部,党办主任可不是普通员工。这次的买断呢,咱虽然没明言,但在员工踊跃买断,打破脑袋都抢不到一个名额的时候,当干部的就应该把名额让出来。整个储运站,这么多中层干部,就王鑫亿一个人要求自己买断。所以大家一致觉得,只要是干部,一律不准买断。买断结束了,除了王鑫亿就没一个干部觉悟这么低,跟职工抢利益不说,抢不到还跑上来扯皮。”
“王鑫亿,是这样吗?”关清明问。
“关厅长,您别听郝天沐胡说八道,我带头下岗,明明是替不想下岗的员工着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工作容易开展,可这个神经病,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倒打一耙。”
王鑫亿这犯上作乱的话一出口,就由小蚊子传到了郝星的耳朵里,郝星给出指示,喝他的血。小蚊子得令,咻的一下,跑到王鑫亿耳边,张嘴就作势嗡嗡。这一招果然效,一听到蚊子叫,王鑫亿顿时被鬼惊了一样,跳了起来,一点不带犹豫地往外面跑,边跑边神经质地嚷嚷。
“救命啊,蚊子蚊子,快帮我拍死这只蚊子。魔鬼,走开,走开……救命啊……”
“蚊子?魔鬼?”
所有人都被王鑫亿突如其来的操作给弄懵了。关清明一脸迷惘地看着郝天沐,指着脑子,问:“这个王鑫亿……精神……?……脑子?有……偏差……?”
郝天沐不置可否,这种给人下结论的话,他可不会随便说,可关乎人的名誉。王必玉在一边插话了,道:“这个王鑫亿精神确实有问题,特别恨郝站长抢了他的位置,天天跟郝站长作对,阻扰郝站长的工作开展,昨天我们想买断,他神经病发了,把我闺女推进池塘差点淹死。”
“有这回事?”关清明心想,这人还挺歹毒的,怎么你一点都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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