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刘陵说的这些,林羡鱼等人对长安之事前因后果也算是理了个清楚,只是其中有些细节尚需斟酌。或许等薛锦之夫妇和于晚清到了,便也就真相大白了。但林羡鱼等人都明白,他们最终要找的人是承欢和陆月白。一个是当年临海之事的罪魁,一个是今日长安之危的祸首。
见天已微微亮了,考虑到众人一夜未睡,林羡鱼让魏瞻收拾了客房出来。诸人各自回了房中歇息,林羡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弦月已经移到了天际,东边天空微微发白,薄薄的光幕从窗户透了进来,他怔怔地望着窗边的那盆花木,黑暗中神情不明。
许久之后,林羡鱼长叹了一口气,从床上翻了起来,盘腿坐在那里,双手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睛。坐了良久,他起身拿着湿帕子抹了一把脸,深深吸了一口气,出了屋门。
此时临近天明,院中朦朦胧胧,万物寂静。春末的清晨风尤其寒凉,从脸颊上掠了过去,林羡鱼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抬头间,就见院中的石桌旁坐着两个人,正是卢宴亭和裴冀。两人捧着酒盏,互相看着彼此,却相对无言。
林羡鱼思索了下,快不走了过去。在二人身旁落座,随手拿过卢宴亭刚放在桌上地酒盏,闷闷饮了一口温酒,嘟囔道:“你们两人可真不够意思,喝酒也不叫我。这酒可是好东西,都说酒可解忧。你们两人喝了这么多,心里的忧愁可去了?”
卢宴亭缓缓回头看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重新取了酒盏来给他倒满,又给自己斟满。酒入喉中,满口酒香。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不知在看何处,声音低低,“阿羡,你说他为什么要和魔宗扯上关系?裴家不管是在京都,还是在整个东岳,可以说是有权有势。他身为伏魔司掌首,虽不像你是二品,可在朝中那也算得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什么呢?”
裴冀也在思考同样的问题,可他也想不明白。若说是以前的时候,柳渊和他觉得裴灿有问题,当时二人也曾讨论过此事。那时候他们都觉得,裴灿极有可能是当年在追查黄县那件案子的时候,遇到了一些事情,从而被他人所惑,或者是不得已加入了魔宗。但眼下……这番猜测却被推翻了。
林羡鱼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卢宴亭这个问题,他不是裴灿,也与裴灿不熟,对于他的过往几乎一无所知,又怎么会明白裴灿所为到底为何。可是,他心里隐隐有个感觉,裴灿的背叛,极有可能和卢宴亭的母亲有关。换句话说,便也是与情有关。
据传当年裴灿为了娶到卢宴亭的母亲,曾与裴家长辈发生了争吵。卢宴亭的母亲身份不明,自打她嫁入裴家之后,裴灿与裴家其他人的关系越发淡薄,这也是为何裴灿失踪那么些年,裴家的人没有怎么找寻过。柳渊并不管裴家内部的事,他看重的是个人的才能,因此并未插手此事。
卢宴亭对裴家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他也是近几年才从顾臻那里知道自己很有可能是裴家的人。林羡鱼在京都的时候也调查了很久,后来也是从柳渊和宋微那里知道了裴家还有个孩子。卢宴亭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凤鸣城的案子时,才确定裴灿就是他的父亲。哪想到这二人才见面,竟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三人都没有再说话,卢宴亭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眼神迷离起来。他的脸颊上泛着酒晕,望着逐渐露出白色的天际,不知在思索什么。很久之后,酒壶见底,卢宴亭似是有些醉了,摇摇晃晃地起了身,往屋内走去。裴冀叹息一声,朝林羡鱼摆了摆手,去叩薛长夜的屋门。
林羡鱼坐在院中,听着院角渐渐响起的虫鸣声,看着天际慢慢发白。街上百姓沉寂了一夜,慌张了一夜,终于从睡梦中醒来。似乎,昨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百姓涌出了家门。欢声笑语,孩童嬉戏,卖朝食的叫卖声,纷纷从街上传到了院内。好像所有的一切,忽然间鲜活了起来。
后院中,府衙的丫鬟和厨娘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房内走了出来,深深吸了一口清晨的新鲜空气之后,各自走向了厨房,又或是拿着笤帚去清扫院子。阿玉和阿青带着两个丫头去井中打水,复又送到了那些大夫房中。陆鸿渐和薛黎两人也出了屋子,迷迷糊糊地看了眼院中坐着的林羡鱼,往井边走去。
林羡鱼没有说话,仔细听着各种的声音,心中那些烦闷竟然全消了去。天终于亮了,朝霞漫天,阳光从山头露出了一角,光芒撒向了大地。世间万物越来越清晰,阳光透过树叶,又或屋舍在地面上落下一道道鲜明的影子。生命在这一刻重启,而那些隐瞒便也在此时彻底消散。
裴冀和薛长夜走出了屋子,两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林羡鱼回头笑了起来,朝薛长夜招了招手,眯眼道:“看你现在这脸色红润,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昨夜是个要死的人。”
薛长夜眉头一挑,应声道:“当然是因为霍姑娘医术好。”说完,略微一顿,似乎有些不舍,“我们要走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回去?”
林羡鱼想了想,摇了摇头。他要告诉柳渊的,裴冀也都知道。有些话不用特意说出来,柳渊自己也知道。只是,裴冀回京都之后即将要面对的是彻查帝宫护卫,还要调查裴灿的事情,于他而言确实有些困难。说到底,裴灿是裴家的人。裴家……
薛长夜显然有些诧异,可略作思忖之后忽而就明白了,笑了笑朝林羡鱼拱手。裴冀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林羡鱼,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复又恢复了神色。而后,两人出了府衙的门。
送走了薛长夜和裴冀,林羡鱼吃过早点后,端了一碗小米粥进了卢宴亭的屋中。卢宴亭并未睡着,睁大了眼睛看着屋顶。听到声音,他吸了吸鼻子,声音淡淡,“不用安慰我,我已经想明白了。我既然叫了卢宴亭这个名字,裴家与我便也没有多大关系。裴灿……他罪有应得。”
林羡鱼笑了起来,将小米粥放在桌上,歪头看着他,“你这话说的言不由衷,你要是不在意,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眼眶是红的?”
卢宴亭被他这话给噎住了,猛地侧过头来,抬手就将一个枕头扔了过来。“你这人……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