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黄昏,正是吉时。随着赞者声音落下,柳潇湘由喜娘和丫鬟搀扶往后院行去。夜幕落下,秦府内欢声笑语,杯光交错,祝福之语不绝于耳。秦无缺面色微红,举杯与众人同饮。眼看天色不早,诸人催促秦无缺入洞房。秦无缺向秦誉知敬过酒后,这才转身往后院走去。
秦誉知与故友相谈甚欢,秦无缺成亲于他而言,总算是了却了他一桩心事,也算对得起故友的临终托孤。这酒入口,竟也比以往更醇香。数盏酒下肚,他的脸颊略有些发红。秦无雁和秦无逸走了过来,向众人致歉,命人将秦誉知扶回了屋中,留下秦誉知的大弟子秦襄招呼宾客。
到了院中,秦无缺重重吸了一口气,这才抬脚踏上台阶,伸手去推门。坐在床榻上的柳潇湘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听着推门声,她一颗心都快从嗓子里蹦出来了。淡淡的酒气涌了过来,柳潇湘看到了秦无缺的脚,继而听到了喜娘的声音。
在她毫无准备的时候,喜帕被挑起,秦无缺那双满是宠爱的眼睛,与她的目光撞上,再也没有移开。屋中伺候的喜娘和丫头都低声笑了起来。喝过了合卺酒,喜娘和丫鬟纷纷退出了屋子。门被随手关上了,喜娘在外头大声道:“贺新人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柳潇湘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秦无缺笑着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穿喘着粗气。他有些心慌,那些情话藏在心底,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口。良久,他将柳潇湘揽进怀中,在她耳畔轻声呢喃道:“从此你我一心,不分彼此。若你腻了,烦了,我也不会松手。”
柳潇湘敛了敛眼睑,点了点头。“能遇到你,与你两情相悦,是我柳潇湘一生之幸。此生,来生,我还是会找到你。有你,潇湘此生无缺。”
桌上红烛被从门缝里吹进来的风摇曳的跳跃着,两人耳鬓厮磨,低低诉着衷肠。秦无缺抬眼,忽而笑道:“夫人,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该歇着了。”
柳潇湘面色更加红了,跟熟透的果子一般,轻轻点了点头。秦无缺手一扬,掌风灭了屋中的红烛。榻前纱幔落下。嫁衣落地,暗香浮动。
府中的落雁楼顶上,秦无雁和秦无逸捧着酒坛子,一口一口地喝着。沧澜城的夜拢着寒意,远山覆着冰雪,在月光之下泛着淡淡蓝色的幽芒。城中灯火辉煌,百姓载歌载舞,仍在欢庆。沧澜上的江湖人,三三两两,看风景又或饮酒畅谈,一派祥和盛景。
秦无逸喝尽了坛中酒,身子往后靠了靠,“姐姐,你真的不去长安看看羡哥哥吗?长安那案子……我听说,好像牵扯到了海南剑派,羡哥哥出京都身边又没带几个人,要查案子,总也被人掣肘……”她略微停顿了下,又道:“我可听说了,羡哥哥遇到了白柒。”
秦无雁秀眉紧蹙,没有应声。长安城的事情,早有宗门的人将消息传了过来,她又怎么会不清楚。这案子不光牵扯到了海南剑派和白柒,还跟南疆似乎有些关系。林羡鱼出京都,身边只有卢宴亭和霍白薰,邢罹去了别处。至于紫羽……他这会就在沧澜山上。
原本林羡鱼让邢罹和紫羽去查别的事情,谁知道紫羽刚出了京都,就被陆清吟的人给拦了下来。陆清吟到京都是为了当年墨族和陆家之事,虽说这事情已经过去了数年,可是当年的事情一直是个谜。陆清吟如今已不是清吟殿的殿主,她想要查清当年的事,因而才进了帝宫,寻求柳渊的帮助。
东岳一统之前,陆家和墨家乃是世家,与柳氏一族交情颇好。许多当年的卷宗都存在帝宫的春翡阁和龙渊阁中。柳渊倒是应了下来,只是这事情他打算交给林羡鱼去查。陆清吟等了这么多年,也不急于一时,正巧听到了秦无缺要成亲的事,便带着紫羽一道入了沧澜城。
紫羽先前中了毒,失去了记忆,但得了霍白薰和关啸林的医治,毒素早已清除。只是这记忆并没有全部恢复,有些事情仍旧记不起来,可他记起了自己和陆清吟的事。这段日子,两人便也形影不离,诉说着分开之后的许多事,感情非但没有淡,反而比之前更加深厚。
这本也是乐见其成的事情,秦无雁也替陆清吟开心。她一个女子等了这么多年,可算是得了个圆满的结果。只是听到秦无逸说的话,她在犹豫。秦无缺如今成了亲,总也不能让他再跟着自己四处跑。秦无逸倒是乐意跟着她,可这小丫头比曲长亭还爱笑爱闹,带出去不惹事就算好的了。
秦无雁仰头望着天空中的银辉,思索了半晌,言道:“长安是一定要去的,但是……”她转过头去,看着秦无逸,“你和无缺不能跟着我。无缺与潇湘刚成亲,父亲应该会让他接手宗门的事情,有你在沧澜城辅助他,总比让他孤立无援的好。”
秦无逸当然知道秦无雁所指。沧澜城和京山派虽是江湖正派之首,可是这江湖各派之中,常年来都有内讧。名门正派之间的明争暗斗,向来比那些邪门歪道更加的残酷。沧澜城中,秦无雁是宗门少主,他人对她自是尊重。可秦誉知早有将宗门交给秦无缺的心思,只是秦誉知的大徒弟秦襄也有诸多拥护者……
秦无雁要秦无逸留在沧澜城,也是为了宗门的安定。若是沧澜城中起了内讧,势必会影响整个江湖的格局,甚至影响东岳的稳定。秦誉知和柳渊两人暗中一直有往来,他们所谋之事是为东岳大局,如果因一点小事影响布局,那无论是秦无逸还是秦无缺,都将成为千古罪人。
秦无雁和秦无逸虽是女儿家,可她们的心里装的是家国大事。两人心中都明白,这个时候能离开沧澜城的只有秦无雁。林羡鱼逃婚,秦无雁作为他的未婚妻追去长安城是理所当然的事,顶多会有人说她为情不顾一切,也不会落下其他话柄。
姐妹二人在屋顶上坐了许久,直到入夜,寒意袭来。秦无雁站起身来,遥遥望着东方,心中在思索,林羡鱼在长安城可还好?也不知京都……裴冀和揽雀他们是否能够护得柳渊安全。
两道身影从楼顶上掠了下去,落在了秦誉知眼中。身后有人从黑暗中露出了半张脸,“宗主,少主去长安的事……”
秦誉知摆了摆手,轻声道:“只管让她去,你暗中保护就是。还有,那个江潮生,让人再去查。他盯上无雁,绝非是真心爱慕,肯定有所图。”
那人应了声,又再次没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