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于雨虞却正躺在“无情楼”花魁夏桑姑娘的榻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锦被,青丝还是湿漉漉的,带着些茉莉花的香气。
屏风前的檀木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壶温好的陈年太白。一个娇小玲珑的姑娘正在用柔软的丝帛为他擦拭头发,而夏桑斜倚在他的怀中,捧着一杯斟满的酒送到他的唇边。
酒香沁入鼻中,于雨虞未饮,脸却微微有些潮红。
莫桑是这长安城中最有名的歌姬,而那位为他擦拭青丝的女子也是这城中名妓,都很美,美的让人心醉,也很年轻,手触过脸颊都能掐出水来,当然她们也很懂得伺候男人,用各种方法。可于雨虞在这里已有三日,却连她们的手都没摸过。
风从敞开的窗户中吹来,变得轻柔无比。夏桑的手臂绕上于雨虞的脖颈,朱唇轻启,一口银牙咬在他的耳垂上,温热的气息吹到他的脖子,酥酥麻麻的感觉自耳根处传到心底,于雨虞的脸更红了。
夏桑柔声道:“公子带我回相思庄吧。
于雨虞一本正经的摇摇头,用牙齿咬住她手中的银盏,将一杯醇绵的太白饮下,道:“不能!”
夏桑扯了扯帕子,忽的倒在他身上,嗔怒道:“别人能去,为何我不能?”
于雨虞笑了出来,“你不是她,她也不是你。”
夏桑身子一翻,又在他的锁骨处咬了一口,咬的并不深,却留下了一排齿印,“相思庄内只有你一人,不寂寞吗?”
于雨虞又笑了,“相思庄内无相思,自然寂寞。可此刻我不就在这,又怎么会寂寞?”
许是这话给了夏桑暗示,又或者夏桑觉得自己有些亏,她动了动唇角,眸中划过一丝怪异,一翻身将于雨虞身上仅有的一件薄被扯去,自己却像条鱼一样钻进了他的怀里,脸上有红晕泛起。
于雨虞忽的起身,人已坐在了桌边,手拿着酒壶将醇香的太白酒像倒水一样往肚子里倒去,酒壶已空,可他的手还停在空中,直至最后一滴酒落入口中。他缓缓回首,看着榻上夏桑说道:“姑娘若是再这样,日后我便不来了。”
夏桑已从榻上站了起来,如玉的肌肤在烛火照耀下闪着温和的光,更加迷人。她随手披了衣服,在于雨虞对面坐了下来,眸中有寒星,却依旧笑着,“夏桑本不该多问,可公子既然花了钱,为何又不要夏桑?”说着眉头一低,眼眸间珠泪滴落,模样实在惹人心疼。
于雨虞就似没看到一般,半晌说道:“若我说,我怕与女子相处,姑娘信么?”
夏桑闻言猛地抬头,见他眸中真诚,似有悲意,笑道:“公子名满天下,又处处有红颜知己,怎的会这般说?”
于雨虞苦笑,“因为我怕。”
人总有很多害怕的事,女子怕年华老去,有权者怕权力旁落,商贾怕一贫如洗,可于雨虞却怕女子。
夏桑有些不明白了,她紧紧盯着于雨虞,他在吃菜,银筷夹起一只什锦角儿放入口中,轻轻咀嚼,动作轻柔优雅,十分的赏心悦目。她看的有些痴了,甚至忘了还在倒酒,杯中的酒已斟满,溢了出来洒在她的衣衫上。
于雨虞停下筷子,看着她笑道:“姑娘的衣衫湿了,要在下帮你换一件么?”
夏桑一愣,脸已羞得通红,却又冷冷说道:“不敢劳烦公子。”说着起身已转到了屏风后。
于雨虞仍在桌前喝酒,替他擦发的女子早已不在屋内,寂静的屋中只有从屏风后传出来的呼吸声,呼吸声很细。一声一声伴着丝帛破风的声音传入于雨虞耳中,他有些醉了,撑着下颚的手已虚浮无力,丹田处却似有火烧着,十分难受。
于雨虞想到了那个深埋于心中的人,想到了他们的第一次相见。那时他不过十五岁,身上只着了里衣躺在榻上,那人就坐在他窗前,手中的银针飞一般落在他身上各处大穴,他发不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那女子的双眉很美,不用画也别有风情,一双眸子清澈如潭,映着他的脸。就是这样一个极普通的对视,他便陷了进去。这些年来,他时时会想起她。可惜,那人不知道。相思庄除了柳斜阳去过之外,再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踏进过方圆三里一步。
于雨虞的脸色沉了下去,突然觉得刚喝下去的酒都变成了酸水。桌上的菜已经凉了,炉上的火还在烧着,酒却已经在他喉中。屋外起了雾,漫天大雾,所有的一切已变得不真实,而夏桑的身影也在薄雾中变得虚幻,玉色的衣衫随身子袅袅冉冉,脸上的笑意更浓。
于雨虞深深的吸了口气,抬手将屋中的灯打灭了。屋内漆黑一片,身后有暗香扑鼻而来,是他最喜欢的丁桂香,如锦缎般柔滑的青丝钻进他的衣领中。于雨虞一动不动,只觉得手脚冰冷,全身也已冰凉,好像跌进了冰窖里。
于雨虞觉得自己像掉进了一个陷阱里,一个温柔的陷阱,可他明白自己已逃不出去,他也没想逃出去。长长叹息,嘴却被人堵上了。他索性向后一伸手揽住夏桑的腰肢,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指头微微一动点了她的穴道。
屋中的灯再次亮了起来,于雨虞将她抱起放在床上,取了锦被为她盖好,自己又坐回桌前,“姑娘莫要花心思在我身上了,我的相思庄此生只邀请一人,那人便是柳斜阳。”
夏桑的眼角有泪落下,叹了口气说道:“你虽如此说,可那骨飞烟不也进去了。”
于雨虞摆了摆手,“你错了,柳斜阳是我邀请的,骨飞烟是自己闯进去的。”
夏桑不说话了,仍痴痴的看着于雨虞。
她也只能如此看着,可她不知道此刻于雨虞的内心却翻江倒海。他不知道自己当初为何会主动邀请柳斜阳入相思庄,或许是因为二人极为投缘,又或者说,是因为柳斜阳的眉眼像极了心中那个人。可同时,他也明白,自己是信任柳斜阳的,她总让人觉得十分心安。
于雨虞闭上眼,站在窗口任寒风吹打,却吹不醒他的心。
海鹤派中一片狼藉,常云倒在了地上,那把九环大刀落在身侧。他的身上满是鲜血,是被那黑衣人一剑剑划出来的。他身侧有不少人倒地,有呼吸,却不能动。黑衣人冷眼瞧着常云,微微俯身,伸手捏住他的下颌,眉眼间森寒迸射而出。
“说吧,东西在哪?”
常云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咬着牙,一个字也不肯说。黑衣人显然已经没有了耐性,手上用力,就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罢了,我自己找。”他松开了常云,从他身上踩了过去,径直入了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