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御怎会认输?当即反击。
笼中二人的打斗吵醒了诸人,几个巡夜杀手过来,见时雨快要将金光御按死在笼中。几人连忙过来分开二人,将时雨带出笼子:“时雨大人,消消气!不要跟他计较!楼主吩咐要他多活两天,你可不能在这时候把他杀了,那就便宜他了。”
金光御从沙土中爬起来,嘴角咧开的笑,血渍斑斑:“来啊,有本事杀了我!”
时雨身形一拧,回头就要再次钻进笼子,硬是被三两个杀手架走。时雨脸色难看,几人犹豫片刻,怕时雨回头就将金光御暗杀了。几人商量一下,让时雨去巡夜,他们过来守着金光御。
不让他杀金光御,时雨扭头就走。
--
京城外的落雁山上,戚映竹又找到了时雨这个小坏蛋藏起来的东西。
起因是成姆妈每天进进出出,看着他们家那个曾被树枝压塌过的厢房,怎么看,成姆妈心里怎么不安。成姆妈现在猜那个厢房屋顶应该是被女郎那个叫“时雨”的江湖朋友补好了,但成姆妈心里嘀咕,不太信任那个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
这两日戚映竹的身体看着好些了,成姆妈就抽空,去山下请了木匠来,修葺一下他们家的厢房屋顶。
外面兴土木,怕尘土让女郎咳嗽,寝舍门窗禁闭,戚映竹坐在屋内安静写字画画,寥寥听到屋外成姆妈的大嗓门吆喝。戚映竹因自己身体差而不能出门,心中略有歉意,是以她虽然在写字,却也一直侧耳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戚映竹听到姆妈扶着竹梯让人爬上去的声音,隔着窗,她声音细弱轻柔,如清潺溪流:“姆妈,一会儿把家中从滇地得到的‘女儿茶’泡给几个师傅尝一尝吧。”
几个干活师傅一听就知道这是好东西,当即热情起来:“女郎真是太客气了。女郎这般心善,日后会有福报的。”
成姆妈听到她这般大方,不由地心疼。她心里嘀咕女郎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日后要找机会好好跟她说一说。但是戚映竹已经许出去的话,成姆妈只好应了。
过一会儿,戚映竹听到外头的喧哗声。她不由放下书卷,披衣走到门前,听到外面人说着:“找到了找到了。”
“老妪,你们家屋顶上怎么有个木匣子?我们该不会翻到你们家藏着的什么传家宝吧?”
成姆妈奇怪:“什么?几个后生胡说――我们家哪来的传家宝。”
那屋顶是时雨翻过的,隔门倾听的戚映竹不觉心中一动。她心脏因此跳快了两下,被自己捂住,强行镇定下来。过了一会儿,成姆妈果然来敲门。戚映竹迫不及待地开门,就让人进来。
成姆妈才抬起手,手还没敲到门上。她无言地看一眼戚映竹,戚映竹睫毛闪烁,红着脸移开目光。
戚映竹:“我看看是什么。”
她打开这个自己没有见过的木匣,本以为会是时雨悄悄藏起来的一点儿零嘴、零花钱之类的。她心中揶揄,还想着拿这个回头调侃时雨。然而匣子一打开,尘土飞溅,戚映竹捂着帕子咳嗽两下,目光却凝住了。
一只雕着木兰花的木簪,一只竹蜻蜓,一个咧嘴笑的泥人,还有咬了几口、已经变得硬邦邦的蜜饼。
她一下子便认出,那是时雨强迫带她下山看烟花的那一晚,时雨买给她的小玩意儿。戚映竹既吃不下那么多蜜饼,又不能将时雨买给她的东西带回去让成姆妈看到。她将东西还给时雨,而时雨――
戚映竹能想象到,他怎么偷偷摸摸地蹲在她家厢房上,认真地把他的小木匣藏在那里。
成姆妈奇怪:“这是什么?”
戚映竹掩着砰砰心跳,从小玩意儿中,将那根简单的木簪取了出来。她爱不释手地握在手中,成姆妈用警惕的眼神看她,戚映竹别过脸,小声:“我怎么知道?姆妈你别看我,我又没本事爬上去藏木匣子。”
成姆妈:“是不是那个……”
戚映竹赶紧道:“也许是我们之前住在这里看院子的人,把他的东西藏在屋顶了。也许真的是传家宝呢。姆妈,我们把东西给人家放回去吧。”
成姆妈看向戚映竹手中的簪子。
戚映竹低头咬唇,忽而偏过半张脸,杏眼闪动如银鱼戏湖:“我喜欢这根簪子。我放一柄好的簪子进去,把这枚换下来好不好?我的簪子比这枚贵多了……”
成姆妈严肃:“女郎!”
戚映竹抿唇,握紧簪子。她鼓起勇气,娇嗔道:“我不管,我就要这簪子!除非主人要跟我换回去!”
她怕姆妈抢她的簪子,说着话就紧张地往里舍跑了几步。戚映竹忽而在成姆妈面前表现出她女孩儿活泼青春的一面,成姆妈看得呆住,又不禁噗嗤笑出声。
成姆妈提醒那跑进里舍去藏簪子的女郎:“……下不为例!”
听到外面姆妈去妆奁翻她簪子了,里舍床榻上,戚映竹握着木簪,放心地躺下去。青帐垂地,她静静躺一会儿,忽然觉得无聊无趣。
――时雨会不会不回来了?
他是不是嫌她病弱,不想回来看她了?
他是真实存在过的一场春夜之雨,并非她病得太厉害、产生的幻觉,对不对?
--
沙漠中,秦随随火冒三丈来找时雨:“时雨,你干的好事!”
坐在沙丘上、懒洋洋地戴着兜帽遮阳的少年仰起脸,无辜地看着秦随随。
秦随随火冒三丈:“让你看金光御,你不看,跟人换了……这都是金光御的阴谋,你懂不懂?现在人逃跑了……这人多危险,你有在意过么?人家激你几句,你就要杀人……你是疯狗么!”
时雨漫不经心:“你们把他弄丢了啊?那再找回来就是。”
秦随随气得一个后仰,她身后跟来的长身玉立的书生一样的青年,即步清源,笑着在小楼主后背上拍了两下:“消消气,消消气。”
时雨用兜帽拢住脸,说:“人又不是我弄丢的,你找我干嘛?”
秦随随本被步清源安抚下去,因他两句话又气得跳起来。少女张牙舞爪,但是时雨却神情恹恹,转了身不面对她:“别烦我,我在想事情呢。”
秦随随“哟”一声,嘲笑他:“你还有事情要想啊?你那脑瓜,想得通么?别为难自己呀。”
时雨觑来一眼,与她对视一刻。时雨说:“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回京城,去杀了央央?金光御说得对,软肋会害死自己。杀手不能有心软的时候。”
时雨自言自语,面无表情:“我之前走错路了。我要把这个路掰回来。”
他的心狠无情,让秦随随和步清源一时呆住,没有跟上他的思维。
迎着烈日躁风,黑衣少年站了起来,漠然压下了他心头的那一点儿迟疑:“我不跟你们继续往塞外走了,我要回京城杀央央。”
第23章 烈日当头,巾纱飞扬……
烈日当头, 巾纱飞扬。
秦随随和被人骂成她的狗腿子的步清源立在一处沙丘高峰,正好与日光所背的另一处沙丘上坐着的时雨相对。从他们的方向看,能看到时雨非常怕热地用兜帽把自己脸挡得密不透风。
玄衣劲袍的少年奄奄一息地靠着沙壁, 一副快要烤干了的样子,只露出一双又黑又大的眼睛, 时不时向这里瞄一眼。被他们发现后, 时雨又故作无事地移开目光。
从这个角度看, 步清源勉强看出了时雨的“可爱”。
秦随随的一身白衫被风吹得贴身而舞,身量在广袤沙漠中更显娇小。她手叉腰:“怎么办怎么办?我的新楼还没盖起来, 金大哥就逃跑了, 我还得分出人手去抓人……等金大哥休息好了,一个回杀,我全都白干了!”
步清源拿着斗笠给她扇风, 慢条斯理:“金光御不敢回杀的,就算他武功天下第一, 咱们‘秦月夜’也没那么容易对付……何况他武功也没到天下第一的地步。现在看来,金光御急着脱身,是要去找那位女郎, 暂时对我们无害。我们可以放出一拨人手去追踪金光御, 送消息给那位女郎自保……等我们把新楼建好了, 寻到金光御线索了,再亲自出去杀他好了。”
秦随随抱臂,仍有些不悦。
步清源继续:“至于时雨要走……就让他走吧。”
秦随随当即暴跳:“时雨可是我手下现在最好用的战力了, 我到哪里再找这么听话的打手?给吃给喝, 给够银子……连心灵安抚都不用管他。他走了,谁给我干活啊!‘秦月夜’刚经过内乱,人心不齐, 除了时雨这种无所谓的人,谁会信我听我的?”
步清源手指自己秀气斯文的面孔:“我呀。”
秦随随:“哼!”
步清源耐心地哄这个顽劣少女:“不开玩笑,时雨是好用,但是时雨适合帮你杀人,不适合帮你做新楼初立的其他繁琐工作。他要走也正好……小楼主,我猜金光御逃走,去的方向,说不定就是京城。让时雨帮我们先打探一下,若是金光御真的去了京城……我们这边忙完,再去京城和时雨汇合,一起杀金光御。”
秦随随这才沉思,道:“金光御不能留。”
步清源颔首。
秦随随想清楚了,心情就明朗起来,有了功夫琢磨其他的。她偏脸扬眸,步清源立即懂她,含笑走到另一旁,拿着斗笠给她继续扇风。心情好起来的小妖女便拥有了同情心:“但是,让时雨莫名其妙去杀一个柔弱女郎……听起来那女郎挺无辜,挺可怜的。”
步清源笑而不语。
他腰部被秦随随一撞,秦随随甜蜜蜜:“步大哥,你有主意对不对?”
步清源便俯身到少女耳边说了几句话,秦随随双掌一合,眉开眼笑。过一会儿,时雨迎到了这两位过来。秦随随清清嗓子后,笑吟吟与时雨说话:“时雨,我可以放你去京城,但你要顺便帮我看一看金光御在不在那里。”
时雨:“哦。”
――顺便啊。那等他“顺便”吧。
秦随随额上青筋颤了颤,看他这语气就知道他没放进心。步清源在旁轻轻咳嗽,秦随随压下不满,笑着继续:“不过时雨,如今有个难办的事。你如今是咱们‘秦月夜’的头牌了,杀手赏金最高,你去杀你的央央,有钱拿么?咱们‘秦月夜’任何一笔单子,可都要孝敬楼主我一部分抽成。”
时雨微怔,显然没想到他如今出手这么值钱。
秦随随本意是想借这个理由让他打消杀无辜少女的念头,让他再考虑考虑。然而时雨总是那般无情,他自己有了主意:“我会给你抽成的。”
秦随随觑他:“守财奴不会要自掏腰包吧?”
她语气微酸,因她自小和时雨一同长大,可从来没从时雨那里多抠到一文钱。为了杀一个人,时雨舍得自掏腰包?
秦随随很快不那么酸了――因为时雨奇怪地看她一眼:“我才不会自掏腰包。我会给你钱的。”
时雨拥有美好品质:“我从不欠别人的钱。”
――当然也不许别人欠他的。
--
时雨想的法子,是他要接一个杀京城附近某个人的单子。
秦随随见劝不动时雨,就心烦地挥手,放时雨走了。
“秦月夜”主楼覆灭,但身在江湖,人人厮杀,想求杀手楼做生意的人,一直堆积着。时雨从单子里挑了个价钱最划算、还正好在京城附近的单子,夜半三更,时雨口鼻用面布笼住,去会面那让他杀人的人。
对方居住敦煌,时雨拿着单子去寻人,那人居住府衙竟里三层、外三层,保护重重。这些卫士并未对时雨造成影响,他轻而易举翻入府衙,掀开窗,在窗上敲了两下,拿出手中单子。
即使在屋中,那人也警觉十分。时雨进去时,那人面容完全藏在幽暗中,比口鼻覆布的时雨更加保护自己。时雨觉得很奇怪,他打量对方。
屋中灯火不亮,那人坐在角落里,是个年轻郎君。对方不知时雨夜视极强,以为时雨看不到自己,便大度地开了口:“……是我下的此单,听说‘秦月夜’没有做不成的生意,我出的赏银也足够,阁下为何深夜来访?”
说话间,时雨清楚地看到对方将一柄剑藏在自己袖下,周身紧绷,盯着自己。
时雨不放在心上,说自己的正事:“我是按照‘秦月夜’的规矩来最后与你确定一次,刺杀的人非朝廷官员、身有爵位、位高权重之人。”
对方放下心:“阁下放心,我既找‘秦月夜’,便已经打听清楚,不会坏你们的规矩。要杀的人,即使死了,也不会对一国社稷造成影响。江湖人不掺朝廷事,这个规矩我是懂的。”
时雨颔首:“好。”
他从窗口跳下,修长双腿踩在地上,慢悠悠地走向那人。在那人身子紧绷至极的时候,时雨才停下来,若有所思道:“我可以接你的任务,但要求是,你再发一道任务给我。两个人我都杀,你那笔单子,就不要钱了,我免费帮杀;我让你接的单子,你拿原来的报酬给我。”
年轻人:“……”
他心里纳闷,不知道这样有什么意义?不都是一样的酬金么?
他小心求证:“不知阁下让我发的单子是……”
时雨:“派我去杀我的心上人。她也不是朝廷人,就普通一女的,杀起来很容易。”
年轻人:“……?”
时雨威胁此人:“你发布这道任务,我就同时接两笔单子,一样的价格;你若不发……你敢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