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善大师来到王府后,并没有像李贤想的那样去劝解暮贞。他只是坐在远处置好的蒲团上,一遍又一遍的念着梵语的佛经。佛经的内容没有人能听懂,但他还是念的陶醉。
看到床上的人还是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李贤不免焦躁。
“内子久不苏醒,还请大师想想办法。”李贤出言打断了至善。
“王妃久不苏醒只是因为心结放不下,若是强行唤醒她,结果必不能如殿下所愿。她素有善根,贫僧为她念念经咒,助她洗清心中杂念,沉然入梦,或许她能找寻出自脱之法。”
至善的话也不无道理,短短一盏茶的功夫,李贤便看到暮贞恬淡的睡颜。她眉头不再深锁,脸上也没有了哀戚沉郁之色,此时的她睡得像个孩子,那样的安静。李贤为她掖了掖被角,轻轻地将帐幔放了下来。
为保证暮贞能够安然沉睡,所有人都移到了陌尘阁旁边的语兰楼里,只留下几个贴身的婢女侍奉在侧。
长安的初夏,天气已经变得闷热非常,此时又是正午时分,狭小的语兰楼里挤满了人,更显得热气袭人,难以忍受。
但是没有人敢去抱怨。李贤就坐在那里,脸色惨白,一言不发,久久地盯着手里的茶盏,像是早已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疾医们在周方鹤的带领下商讨着王妃的病情,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自然顾不得环境的恶劣。至善大师是出家人,内心平静的他只是闭着眼睛禅坐,也没有去理会空气的闷热烦躁。只有周具襄将一切都收入了眼中。
“殿下快去歇着吧,您已经一宿没有睡了,这里有疾医和大师,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走到李贤身旁说道。
这个声音使李贤回过了神来,“给大师和疾医们看茶。”他吩咐道,同时他也注意到了房间的闷热难耐,“具襄叔,你领着他们退下吧,这里有大师和疾医他们就行了。等贞儿醒了我在叫你们。”
“殿下千万要保重身子啊,老奴守在这里,殿下去睡一会儿吧!”具襄看着面色不佳的李贤,心里十分担心。
“退下吧……”李贤没有多说,只是疲倦的摆了摆手。
李贤的性子周具襄很清楚,所以他只有摇头叹息,带着其他人退了出来。
“大师,我会失去这个孩子吗?”李贤此时满脸的茫然与无助。其实在高贵的身份和显赫的地位之下,他也只是一个刚及弱冠的年轻人。无论平日里多么睿智通达,他的内心也会有脆弱和柔软的地方。
至善睁开眼睛,那里闪着慈悲的光芒:“佛祖会庇佑殿下和王妃的!”
“其实只要贞儿无恙,孩子……总会有的。”他垂着眼帘说道,声音很低,像是自语一般。“只是大师……贞儿这次对我误会太深,我怕她再也不肯原谅我……”
“你了解她吗?”至善问道。
“我不知道。”李贤如实回答,“我太自私,做什么都是从自己的角度去出发。我认为她想要的,从来不是她的真心所想。有时候我以为她不以为意的,她却分外在乎。我希望能给她幸福,可是我不知道她想要的是哪一种幸福,我怕我给不起,更怕我给错了惹她伤心。”
“如果她将心托付给了你,你所给的一切,她都会满心欢喜的接受,何必要去顾忌呢?”
“贞儿待我的心,我都知道……所以这次,她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有些东西他也是身不由己,他有太多的羁绊,有太多的限制,有太多的无可奈何……
“殿下心思过重,想要的也太多,所以才会和王妃产生这样的嫌隙。殿下为什么不肯放开呢?尝试着从心里放下那些名利的羁绊,重新衡量一下周遭的事物,看看孰轻孰重……也许有一天回头来看,一切都是化相,一些都是魔障,他们暂时挡住了你的眼睛,叫你忘掉了自己的心……”至善大师谆谆地教诲着,因为在他看来这个优秀的皇子,内心并不快乐,他不知道现下所追求的并不是他真正内心所想的。
“大师的这番话,和我皇兄说的好像……”李贤看着至善,似有所悟,“我不知道是真的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还是我自己在那里画地为牢,我也糊涂了……”
“当年佛陀在菩提树下了悟,于是放下了王子的身份,最终得成正果。殿下现在需要的也只是一个顿悟的机会,等到缘法一到,一切都会参透了。不过现下殿下应该做的不是后悔,也不是期冀,而是珍惜当下,怜取眼前之人。”
……
“殿下,下臣们合力拟了个方子,只要王妃早点醒过来把药服了,孩子应该还有希望……”周方鹤欣喜的将成果拿到了李贤面前,看到李贤苍白干燥的唇上出现了一丝笑意。
“辛苦你们了……”他激动的有些颤抖,以至于失手将茶盏碰到了地上。
贞儿,听到了么?快醒来吧,你为什么还是不肯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