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晕染着整个天际,她走出书房,不期然看到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他今日穿着天青色的锦衣,披着纯白的狐裘,就站在回廊的那头,独立残阳,清贵非常。看到她,微笑着伸出了手。她低头,羞颜晕红,却还是走了过去,将手放到了他的手心。他的手心分外温暖,传递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暮贞抬头,最后一抹残阳勾勒出他隽秀的轮廓,他眯着眸子低头看她,呼吸相近,气息纠缠,她又赧颜低了头。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日事忙,要晚归的。”暮贞声音不高,仿佛带着委屈。李贤不免愧疚疼惜,近日的确诸事繁杂,年下各国使臣纷纷前来朝觐,接待事宜自然落到了他的身上。今日见了新罗和大食的使者,方出鸿胪寺便看到了自家的马车经过眼前,便匆匆推拒了剩下的事情,追着妻子来到肃王府。他知道,事务再忙,看到她,一切烦恼都会荡然无存。她这般宁静温柔,足够安抚一颗烦躁的心。
“来接你回家啊,怕你不回去,我和光顺夜里都睡不踏实。”他调笑道,果然看到了她又一次羞红的脸颊。成婚数年,依然这般喜欢害羞,只让他又爱又怜。
“我去和父亲打个招呼。”她转身,却被他拉住了。他和她一起向书房走去,道:“今日可以晚回去一会儿,我陪着岳丈说说话。”她觉得温暖,用小指勾了勾他的手心,他心中一荡,握得更紧了。
他们聊了很久,天已经黒尽了。小暖阁里生着火炉,翁婿二人相对而坐,言笑晏晏,暮贞在一边温着酒。火光跳跃的室内,一片暖融,一室温馨。暮贞安静地看着他们,他们也时不时看向她。加上光顺,三代人,三个男人,让她觉得这就是最完整的家。
于宵禁之前回到雍王府,一路上被他揽在怀中,倒也不觉得寒冷。迷迷糊糊在马车的摇晃中睡着,醒来时被他横抱着,前方已是陌尘阁。恍惚中有雪花翩翩落下,有一片落在了眉心,微凉却让她清醒了过来。她懒懒地看着他利落干净的下颌,前所未有的大胆环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怀抱之中。
三日后,又是新的一年,二圣改元为“上元”,承载着悲喜和无措的咸亨年份就这样过完了。
阖宫朝觐的那天,李贤早早便收拾妥当。紫衣金冠,端严非常,而她带着繁重的假髻和花冠,觉得脖子都快要断了。
他替她点着唇,看着胭脂的艳丽色泽将她一贯清冷的面容晕染的明媚异常。俯身,几乎要受不了诱惑吻了上去,却被她的指阻挡了所有动作。她浅浅一笑,指尖从他的唇上滑到了他英挺的鼻,顺着鼻梁又描摹着他明亮的眸,浓密的眉。相看无限情,缱绻只为卿。他呼吸已乱,禁不住将她拥在怀中。
两人一起出现在大明宫时,手依然是相握的,满脸藏也藏不住的情意,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们日渐浓厚的情愫。这一点天后无疑是满意且欣慰的,她看着二人,笑道:“看到雍王夫妇这般恩爱,本宫和陛下便放心了。”说完,又看了看新婚的太子和裴玉娘,嘱咐道,“皇家以枝繁叶茂为重任,太子也要多加努力啊!”
太子低了头,重重咳了几声,脸色苍白一片中有些许不正常的红晕。所有人都对他的病情讳莫如深,可是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的现实。不辩驳也不应答,只是微微躬了躬身。
裴玉娘悄悄看了一眼李贤,然而他虽然不动声色,但是眼底心头却只有他的妻子,那个一直满足微笑着的雍王妃阿史那氏。她又看了看自己的丈夫,他虽然一派温和,但是他的温和是一道拒人于千里的屏障,他们的婚姻没有甜蜜,只有相敬如宾。眼里没有双方的两个人,未来该何以为继。可是他并非全然无情,他的情躲藏在一个隐秘的角落,有意无意的流连在那个女子的身上。不过一个异族女子,凭什么可以让兄弟二人都情寄予她。裴玉娘暗暗咬了咬下唇,任凭唇上传出尖锐的刺痛,但是唇上再疼,也无法转移心上的痛楚。
朝觐结束后,是新年大宴。宴席在太液池边的麟德殿,徐徐凉风吹过,透骨着长安城冬日的寒。
刚一落座,他的手便在桌下偷偷握紧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悄然递过了一个暖炉。暖炉的热气在怀中散开,舒服地她打了个激灵。
“哪里来的?”她问。
“知道你怕冷,早就准备下了。”他也将他们相握的双手放在了暖炉上,笑得粲然。
“光顺呢?”环顾一圈不见儿子,她不禁问道。
“这么冷,孩子什么也吃不了,我早向二圣告了罪,命乳母将孩子带回府中了。”他看着她,笑着点了下她的鼻子,道,“冻坏了宝贝儿子和宝贝夫人,便是我的错了!”
暮贞娇笑着拍了拍他,无奈的低了头,将笑颜藏了起来。
月色旖旎,酒香阵阵。他人的目光或羡或妒,暮贞第一次选择了忽视,小心翼翼守护着二人之间的小幸福。对月祝祷,期望一生如此,平静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