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紫宸殿,日光直直的射下来,抬眼,有些晕眩。从今天开始,自己的一生就已经注定了,虽说心里早有准备,但当事实就在眼前时,却还是有一种被抽空的难受。“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暮贞失魂般的转身,撞上了李贤平静的眸子,微笑,恭敬地行礼,轻轻的走过身边,雾一般的消失在了繁华的大明宫的宫殿群里,暮贞自己也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挪步走向宫外。看来,只有自己看不穿!
“妹妹留步!”清脆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回眸相望,见是上官婉儿,暮贞脸上微微绽出了一个笑容。“来趟宫中甚是不易,也不知道看看我!”婉儿的一句娇嗔,看似埋怨,但是也显出了和暮贞不同寻常的关系。“姐姐在天后身边当值,很是繁忙,妹妹我怎可打搅!”暮贞躬身一礼。喜欢《洛神赋图》的事情自己只和婉儿说过,可是皇后便用了它作聘礼,无论个中有何缘由,敏感的心已告诉她,对于将嫁入皇家的自己来说,这里已不再有一个人值得信任了!无心于这纷繁复杂的权力之争,唯有躲避!
婉儿一眼便看出了暮贞的刻意疏离,尴尬的笑了笑,但很快换上了一脸灿烂的笑容。她本是个官家千金,可是当年爷爷因事触怒了皇后,全家沦为阶下之囚,儿时的记忆只有母亲郑氏无尽的泪水和官奴毫无尊严的日子,从小就梦想着改变这种命运,而今皇后的一句话,就让自己变成了宫里人人敬畏的女官,如何不去珍惜?虽说打见暮贞起,就被它脱俗的气质吸引,但是,自己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用一生的幸福去换取她的信任。原来在权力面前,一切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碧色的天,清澈如洗,像是被泪洗过的脸颊。
其实这个事情,受伤害的岂止是暮贞!
上官婉儿的心像是被刀剜过似的。有谁知道,自第一面起,那个自信睿智的沛王,就成了自己心里万劫不复的秘密,午夜梦回的念想,可是心里明白一切都是空想的!暮贞再不济,也是突厥的公主,阿史那氏高贵的血统是自己一个罪臣后代永远无法企及的,自己只有放手。无心无爱,才是宫里生存的保障,爱情只是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活着才是挣扎的目标!
换上了笑脸,上官婉儿依旧亲切的让人无法拒绝:“虽忙,但是妹妹又岂是是外人?妹妹嫁给沛王,以后便是婉儿的主子了,想必是不愿与我这个奴婢太多接触!”话虽这样说,但还是紧紧拉着暮贞的手,眼里充满了诚挚的期待。“姐姐何出此言,你知道的,我不是这样的人。”暮贞低着头,满含心事的声音细若蚊蚋,却有些不容怀疑的坚定。“嫁给沛王不好吗?”婉儿试探的问道。“何谓好?何谓不好?”暮贞幽幽的望着远方,像是极目望向天的尽头,“你看那些鸟儿,自由自在,它们幸福吗?也许它会觉得自己自由飞翔,无忧无虑,很幸福;也许它会觉得,自己时时刻刻都有被射杀的可能,活得很无奈,那么它就不幸福!幸福不幸福,难说得很,自己感觉幸福便就是幸福了。”婉儿看着暮贞,恍然心里一黯,眼前的女孩就像天边的一抹微云,淡淡的,眼睛里一丝欲望也没有,脸上尽是不和年龄的傲然和淡泊。自觉得阅人无数的犀利眼神,却是看不穿她的所思所想。
“姐姐,身处宫廷,难得的是置身事外,明哲保身,有些东西会让人生,让人死,独独不会让人快乐!我嫁了以后,恐怕除了定期问安,很少进宫了。姐姐善自珍重!”暮贞握了握婉儿的手,眼里全是担忧与期盼。
“妹妹多多珍重……”除了这句她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了。
暮贞微微一笑,笑靥生波,眼光流转。衣衫随风如浮光般轻轻掠过,转眼袅袅的隐出视野。婉儿苦涩的笑了笑,慨叹了几声,目光里沁出了几滴泪水,闪闪摇摇!